边城的风景

2019年到张家界打桥牌,顺便去了凤凰古城,在古城的沈从文故居买了本《边城》作纪念。原以为《边城》写的是凤凰古城,才知道是写的更偏远的茶峒小城;原以为《边城》是一部长篇巨制,才知道只是一个不长的中篇。

我们上大学那会,现代文学史上好像没有沈从文的名份。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用专章、专节或一段文字专门介绍的作家作品,好多已沉入历史的河底,而沈先生的《边城》却慢慢浮出水面。这似乎是一种值得研究的文学现象。

沈从文在《边城》里用极细腻的文字,描绘了湘川黔三省边地茶峒小城的生活图景,是一部纯美的自然主义作品。

茶峒小城边“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只黄狗”。老人是摆渡船夫,女孩是他外孙女翠翠,他们便是小说的主要人物。

爷爷和翠翠住的地方叫碧溪岨,这里的环境透出一股原生态的秀美。住处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门前的小溪宽约二十仗,河床为大片石头做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老少两人靠一只方头木船摆渡为生。

茶峒小城凭水依山筑有一条长蛇样的城墙。临水的余地设着码头,湾泊着小小的蓬船。贯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房子多是一半着陆,一半在水的吊脚楼。河街上有商人落脚的客店,坐镇不动的理发馆。此外饭店、杂货铺、油行、盐栈、花衣庄,莫不各有一种地位,装点了这条河街。还有卖船上檀木活车、竹缆与锅罐铺子,介绍水手职业吃码头饭的人家。景象与凤凰古城一致,大约是揉进了沈先生对家乡的印象。

茶峒的人们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他们充分利用自然的恩赐,在白河上行舟楫之便,沟通着与外界的联系。船下行时运桐油、青盐、染色的五棓子。上行则运棉花、棉纱以及布匹、杂货同海味。白河也是他们快乐场所。端午节来了,妇女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上蘸了雄黄酒,来河上看划船比赛,好不热闹快活。他们顺从自然的安排,不与自然作对,哪怕洪水淹来也泰然处之。大家都在城上头呆望,家里吊脚楼被水冲了的也同样呆望着,对于所受的损失似乎无话可说,一切听从大自然的安排,就像看见其他无可挽救的不幸来时一样。

边远的小城保持着淳朴的民风。爷爷的渡口为公家所有,故过渡人不必出钱。可总有人心里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的手里去,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但不管如何还是有人要把钱的。管船人却情不过,也为了安心起见,便把这些钱托人到茶峒去买茶叶和草烟,将茶峒出产的上等草烟,一扎一扎挂在自己腰带边,过渡的谁需要这东西必慷慨奉赠。在边城,便是做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重义轻利。虽然是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从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

山上的翠竹,翠竹间的白塔;清澈的小溪,古老的渡口;沿河的吊脚楼,码头上的小蓬船……。爷爷和翠翠相依相守,在这原生态的大自然中,日复一日,过着平常怡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翠翠初长成人,爷爷心里平添一段愁事。

河街上掌管水码头的船总顺顺,自然是大户人家。但他大方洒脱,仗义疏财,助人为乐,在当地是一个年高德硕的人物。顺顺有二子,大老叫天保,二老叫傩送,都靠着这白河行船谋生。

这年的端午节翠翠在河边看划船,与二老傩送打了个照面,真就“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两人情窦初开,只等着时间的滋养。不想大老天保也喜欢翠翠,还让父亲托杨马兵到渡口找老船夫说合。爷爷心里自然高兴,可翠翠不表态,这事一直拖着。直到有一天二老傩送跟大老天保说了自己的心事,才知道哥俩都喜欢上了翠翠。兄弟俩关系一向亲近,在这件事上却为了难。既不能流血挣扎,又不愿友情奉送。最后商量着一起到碧溪岨去唱歌,轮流着一人唱一段,翠翠选中谁就是谁,一切由天来决断。

八月十四的晚上,月光如银,把山上的篁竹照成黑色。兄弟俩到碧溪岨的山上唱歌。睡梦中,翠翠的灵魂为一种美妙的歌声浮了起来,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过悬崖半腰……。

大老天保知道,论唱歌那只有二老傩送有份,自己的事不能提了。天保为了驱散这段心结,出船远行,结果出事淹死。傩送心愧,便也不再到碧溪岨唱歌了。船总顺顺也在心里怪罪老船夫没有决断造成了天保的死。翠翠对这些浑然不知,可爷爷心里不明究里,干着急,心事愈发加重。

在一个大雨的夜晚,山上的白塔在雨水中倒塌了,方头木船不见踪影,爷爷也在这个夜晚安然离去。这给翠翠极大的打击,她悲伤又无助。船总顺顺抛却前嫌,为爷爷准备好棺木,带着一口袋米,一坛酒,大腿猪肉过来为爷爷安排后事,并对翠翠说:“爷爷死了我知道了,老年人是必需死的,不要发愁,一切有我!”和爷爷关系一向友好的杨马兵扎好竹筏代替冲走的木船,自己则充当了爷爷的角色,一边摆渡过往行人,一边监护着翠翠,主持着爷爷的后事。

过了四七,顺顺来找杨马兵,商量把翠翠接到他家去,作为二老傩送的媳妇,只是二老还在辰州,先不说开。杨马兵为翠翠出主张,以为名份既不定妥,到一个生人家里去不好,还是不如在碧溪岨,等二老驾船回来再看二老的意思。“可是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青年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小说的结尾,给翠翠留下了期盼,给读者留下了揪心和遗憾。

《边城》没有复杂的矛盾冲突,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作者只是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原生态的生活画卷,读起来沁人心脾,不忍释卷。也许真的是“高端的食材从来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文学有它的功用这是肯定的。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学作品大多会随着歌颂的人事淡出而慢慢消逝,那些批判性的文学作品则会随着丑恶的存在和人们的觉醒而愈见光辉。像《边城》这样超越时代的纯自然文学,不管何时,读来总让人愉悦,熨贴心灵。这也许是它从文学史的河底慢慢浮出的原因。

网上有茶峒小城的视频。当地政府围绕着《边城》大做旅游开发文章,把茶峒改造得“高大上”起来。这未必一定是好事,也许沈从文笔下那个原生态的茶峒对人们更具吸引力。

唉,我们为什么不能留点纯粹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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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1

标签:边城   天保   白河   白塔   木船   大老   小城   码头   爷爷   风景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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