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有眼泪

6月28号期末考试，7月1号下午4点到校拿成绩单填写通知书。

枫到学校时，远远看到教导主任门口，老师们正三三两两地把头凑在一起，应该是看成绩。枫再走近，见大家或兴奋地叫，或惋惜地骂，那因亢奋而热血浸润的脸上满是汗水。柳老师的成绩应该不错，眉开眼笑地说着话，左手拿着成绩册，右手拿一本书使劲地扇着火辣辣的风。她身边的余老师，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成绩册，英俊的脸白里透红。人群中瘦高的主任活脱脱地像高粱似地立着，耐心地应对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提问。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凸起的颧骨最打眼。不过，这张瘦削的脸却总挂着谦和的笑，让人心里踏实。

看到枫走过来，主任连忙低头翻了几下。随即，一张沾满复写纸淡蓝色墨痕的成绩册被抽出递过来。“文老师，四年级语文成绩册。”主任收住了笑容，一边无奈地轻轻摇头，一边惊愕地咂了砸嘴，“考得不好，人均分59.9，还没及格啊！”这声音不大，好像是随口说出，可于枫来说，却似一道晴天霹雳。他感觉如电击一般，神经突然在电光火花间炸了一下，汗水瞬间湿透他的脊背。他感到窒息，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有力地扼住脖子。他感到周围的老师都停住了讲话，一道道带着嘲笑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匕首直直地向他刺来。“咋搞的呢？”枫接过来，他脸色苍白，垂下的目光盯着这个让他蒙羞的成绩册，嘴里嗫嚅着。

枫不知道自己怎样从人群中挤出的，他低着头无言地向后院的居室走去。漾出的泪水折射着阳光，眼前是朦胧的白光。颤抖的手费力地摸出钥匙，瞧不清锁孔，他努力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去。他进了屋一屁股坐下，慌忙抹了一把脸，仔细查看每个学生的分数。难怪，分数确实不高。平时的尖子生才勉强七十来分，还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五十多分，要命的是还有几个四十多分，一下子把人均分拉低。他怅然地望着成绩册，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任凭泪水放肆地在脸上汹涌。朦胧的泪光中，他的眼前闪现着学生一张张笑脸，闪过教室里一次次给学生听写的场景，闪过坐在这桌前批改学生作文时那流淌着热爱的文字……他确实没有偷懒，而是全力以赴教着这群学生。可现实狠狠地打脸，付出汗水后换来如此微薄的收获。他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他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他现在无法弄清这些问题的答案。人，失败不是最痛苦的，而是你根本找不到失败的原因。如何面对校长？他的脑海瞬间浮现满头坚挺的白发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假前安排会议是在五点半召开的，这也是本期工作总结会。枫早早地找个角落坐下，失望和痛苦像两条毒蛇，分分钟钟啃啮着他滴血的心。人到齐了，嘈杂声中飘浮着淡青色的烟气。人们都在讨论着自己班里学生的成绩：哪些人进步了，哪些人没考好，哪些人给自己吓了一跳。枫没有言语，他呆滞的眼神看着窗外。院子里几只麻雀从树上翩然落下，蹦蹦跳跳地啄食，不时偏着脑袋向枫这里张望。做一只鸟多好，省却了多少烦忧啊！

可是无法做鸟，枫知道自己接下来一定会面临暴风骤雨的打击。“那有些年轻人，刚上班就自命不凡，怀疑我几十年的经验，说我不懂教育学心理学，”不知什么时候，老校长讲话了，“你看看，你教出的是什么成绩！人均分不到六十，不到六十啊！虽然全乡各校成绩还没汇总，但我凭经验就知道你这成绩绝对倒数！”听着老校长这厉声呵斥，枫不敢抬头，他巴不得地上有道缝，自己赶紧钻进去。苦涩的泪水再次漫过他的脸，也漫过心头。他恨自己无能教出这样成绩，更恨自己无知有口无心的笑谈让校长记恨。他不敢看那张因愤怒浸血似的脸，他能想象老校长嘴边又粘着白色的吐沫星子，一根根白发傲气十足地挺立着。

窗外，树影婆娑，地上几只麻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可枫感觉那啄食的麻雀，仿佛正啄食着他那被撕碎而散落一地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