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收贿赂冯九灭口 禀侠义严秋劫人

屋内烛光摇曳,窗外月明星稀。

权知杭州事李及一脸哀愁,踱步走进书房,瘫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复又阅起这两日状纸、公文。这些日,丁谓盘桓杭州,又兼解试大考,许多州事便搁置下了,全听丁谓、赵泗轩调遣。这一事接连一事,方才丁谓唤他去,吩咐说,解试大考后,便将有一干重犯要移至杭州看押数日,须派遣州衙所有衙吏重重看管,州内其余事放下勿提。

李及又是一阵头大,眼见着面前公文状纸堆积成山,只好连夜批看,赶在解试大考结束前,能处理一批便是一批。李及此时正翻看冯九呈报的案卷。案卷上事情讲述详细,证人证言丰富,李及心里已将街头械斗致无辜民众死亡案定了九成九,可正要批复时,却发现无有州衙仵作许敬忠的验尸呈文,换了个不知名的仵作,卷宗上也只写了寥寥数语,只说亡妇遭人用剑刺穿脖颈而亡。

瞧了这话,李及再翻看之前证人证言,却未见证言提及剑刺亡妇脖颈前后细节,只一个名唤胡二的赖汉这般去说。

“这胡二有名的泼皮,若如他描述,二人械斗,那叶赋白怎肯专要去刺路人脖颈?”李及将案卷再向后翻去,忽地掉下一封信来,打开信纸一看,原是欧阳平朔书信,信内言辞恳切,又附上了一叠私交。李及忽然有怒,将私交拍在案上。

此时窗外起风,竟将窗户吹开,一阵寒风吹过,将李及吹得清醒了些。李及背手起身,房中踱步许久,复回到案前,提笔写道:“着仵作许敬忠重新验尸,完善呈文,待解试后,全部证人过堂,审后定案。”

写罢这些,李及忽觉不妥,将批复抽了回来,暗想:如今证据,无有许敬忠验尸文书,不是藏有蹊跷?冯九贯受银钱,欧阳平朔与叶赋白私斗,既有银两送到我面前,岂能无有打点冯九的好处?若如此,冯九只取一边证据,将案钉在叶赋白身上,则是理所当然……若教冯九得知重审,他必要串通证人,好生伪造证据……想罢,李及重新批复道:“此案案情清晰,几可定案,待丁大人吩咐要事处置完毕,再行缉捕事宜,此时不宜抽调人手。”

写罢,李及将案卷重新装好,思量起冯九来。冯九是杭州本地人氏,十八九岁便入了杭州府衙做捕快,便只说做捕头,也已十几年,他伺候过的权知杭州事有五六任,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此人狡猾多端,又行事周全,是以一任任官员来了又走,冯九始终无事。李及早听人说,冯九瞒着自己净去做抽油卡脖之事,收受的好处算不清多少,只是一直无有抓到手的证据,难去追究。且李及早有耳闻,百姓私下传言:任你百家姓氏的州老爷如长流水,怎比无品的冯老爷不动如山?

李及瞧着桌上官印,颇有无奈,一时竟想,这眼前大印到底几分权力是自己手中的,又几分权力是冯九的?只是自古小吏腐败便是常态,任怎般治理,依旧是旧的入狱、新的作祟……

“安得庙堂清如水,不使酷吏祸民间……”李及看了一眼案头公文,叹气摇头,前去歇息。

李及方走,屋内梁上落下一个人来,正是洛惊鸿。洛惊鸿方才潜入书房中,欲偷用州衙大印,不巧遇见李及进来,便使了轻功跃在房梁之上,方才一切,洛惊鸿皆看在眼中,心道这人算是好官,原本直欲盗了大印,此刻又有不忍,怕要朝廷追责,免了官去,于是抽出一张纸来,在右下角加盖了大印,又将印信放了回去。

洛惊鸿将纸张揣入袖中,跃出书房,黑夜中人影疾飞,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衙门口的外墙上。此时洛惊鸿正欲跃下墙头离去,却忽听妇女孩童哭泣声,洛惊鸿躲在树影后观望,遥见一名妇人带着六七岁的男童,跪在州衙门口哭诉。衙吏见状,去唤来冯九,冯九也不知连唬带吓说了些甚,那妇女男童便随着冯九离开衙前,往远处行去。

洛惊鸿隐隐发觉不对,那冯九眼中,假作的关怀中藏着凶厉,只怕要做恶事,洛惊鸿一路尾随,待到一处僻静林地,见众人停住脚步。

那妇人见周遭荒敝,隐隐害怕,心慌问道:“冯爷,不是带我们寻大老爷么?如何到了这里?”

“大老爷不就在你眼前么?”冯九笑道。

妇人恐惧,将男童搂在怀里,不敢作声,冯九逼上前来,笑道:“在这杭州地界,不管你是新晋的权知杭州事,还是京城谪贬来的老爷,要待得舒心,皆须仰仗我冯九,你找知州老爷,不如找我来得方便些。”

妇人胆怯后退,冯九愈发逼上前来,阴狠说道:“你男人那尸检文书中提到高家媳妇之死另有凶手,却少了凶器证物,那证物在何处?”

妇人惊恐摇头,忍不住哭,冯九更逼一步,喝道:“你到底将那证物藏在哪里!?”

冯九一把抓住妇人衣领,威逼说道:“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交出证物,我饶你二人不死!如若不交,我先砍了你儿子手臂四肢,再挖掉眼睛、舌头,然后一般手段也用你身上!”

冯九狰狞的脸着实犹如鬼魅无常,几贴在妇人面前,这时口中腥味和着唾液喷在妇人脸上,恐吓说道:“冯爷我已然弄死了许敬忠,不在乎再弄死你们!”

妇人听闻男人已死,登时要瘫,男童许印却含泪吼道:“娘!不能给他!那证物要用来与爹爹和高家婶婶伸冤!”

“伸冤!?”冯九一把摔倒妇人,径向许印逼来,那阴狠诡谲眼神盯得许印发毛,许印虽是年幼,却是胆大,心中一横,瞪大眼珠回视过去。

“许敬忠老实胆小,儿子却够硬气……”冯九嘿嘿一笑,忽一把抓住许印头发,将他拉扯过来按住。许印连打带踢,怎奈得六七岁孩童,手上无力,打在冯九身上与挠痒有甚区别?

妇人惊呼,哭着爬到冯九面前,磕头求饶,冯九阴狠笑着,拔出朴刀来,喝向妇人:“将那证物给我!”

许印被冯九按在身下,妇人哪忍心瞧骨肉受罪,终在怀中掏出一块布巾,内里正是那枚咸平元宝,冯九笑呵呵将铜钱取在手中,揣进在怀里。

“冯爷慈悲!饶过我们!”妇人捣蒜般磕头相求,冯九此刻却笑得志得意满,更如索魂恶鬼,直让人毛骨悚然。直笑了一阵,冯九将许印摔在妇人怀中,提刀更近一步。

“哭罢,哭得大声些,冯爷听着舒坦!”冯九邪恶笑着,说道:“孤儿寡母,冯爷我瞧着也不忍心,便一刀一个,送你们去和许敬忠相聚!”说罢,冯九朴刀扬起,朝着妇人脖颈挥砍下来。

妇人吓得闭上眼睛,许印却一把抱住母亲,要用身体为母亲挡刀,眼见朴刀便要斩在许印身上,只听一声破空声,“铛”!朴刀竟被击碎几节,巨大惯性之下,冯九“噔噔噔”侧栽数步,摔在地上。

“是谁!”

巨力竟将冯九虎口震得出血,冯九捂着右手,惊恐喝道。

洛惊鸿自远处林中缓缓行来,手中捏着一柄飞刀,直到近前,叱道:“恶贼酷吏!若是留你,天理难容!”

洛惊鸿扬手,正欲一柄飞刀结果冯九性命,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且慢动手!”

陈府,偏院厢房。

油灯光影蒙蒙,严秋在桌前坐了一夜,终提笔写下书信,只说一干江湖兄弟已尽来到杭州,约他去见,待众人聚齐,便来寻沈峰兄弟,一起救回付大哥、石二哥,届时当把酒言欢、共叙豪情。

严秋写罢,将字条便叠在桌上,用茶杯压住。

严秋想来不喜修饰边幅,只图自在,这时偏要好生整理衣衫,打理仔细,而后系上朴刀,备足干粮酒水,方走出屋来。陈府马厩中,骏马数十,严秋寻了一匹青色骏马,离出陈府。

“沈峰兄弟,保重!”严秋勒马,遥望着陈府大院,喃喃说了一句,便不再回头,纵马向南而去。

一夜奔行,直至天亮,严秋只吃了几口酒解渴,不曾歇息半刻。直至午后,眼见到了杭州、越州交界处,严秋方才停住,再看骏马,早已跑得脱力,四肢发软。

严秋察看周遭环境,此处背后是山谷出口,直向杭州界,山谷道路不宽,两侧树林野地,鸟鸣清幽、无有人烟,路旁一块巨石上书:听风谷。

“好景色,是一处埋骨的好地方。”严秋笑了笑,解下马辔头,拍拍马身,由马儿自去了。

自树林中拾出不少枯枝,严秋将其堆放巨石下,也不用来生火造饭,只是摆放待用。做好这些,严秋盘膝坐在听风谷巨石下,取出包裹中酒囊,吃起酒来,任那日头逐渐西落……

直过一夜,又是午后,远处终有杂乱人马声音传来,严秋遥遥望去,隔着树林,见前后几百兵卒簇拥囚车,缓缓向北而来。严秋双手搓了搓面庞,微去疲惫,浮现开心笑容。此刻巨石下散落着七八个空瘪酒囊,严秋翻来翻去,只剩腰间最后一个酒囊,便取出一袋红色粉末,倒入其中,大口饮下半袋。

“酒是好东西……”严秋微笑着瞧了瞧头顶烈日,又低下头来,望远处渐行渐近的队伍,他未料到,押送之人竟然如此之多,乍一看去,那前后兵卒约有四十人使刀,七八十人使枪,近四百人背弩负箭,还有六人着铠骑马、腰悬刀剑,囚车附近,另有衙役近百……

“好大的阵仗,足有一营人马。”严秋起身,用树枝串起一只鸡,放在枯枝堆上。带押解人群又近些,严秋方取出火石,将枯枝堆点燃。杭州九月,多刮的是北风,那北风途经听风谷山坳,再到严秋这里,又快上了几分向南吹去。树枝燃烧青烟顺风而下,穿过树林,正要将押解人群覆盖其中。

“停!”指挥使喊道:“王都头何在!”

“属下在!”一名都头从囚车侧后方纵马上前应道。

“查看前方何人生火!”指挥使命令道:“此处地形狭窄,丛林幽密,易有伏兵,详细探察回报!” “领命!”王都头纵马,领了属下一都兵卒疾驰而去。

指挥使勒马巡视周遭环境,除树林外,似无遮挡物什藏身,心中警惕放下一半。身后越州押解捕头孙周凑上前来,低眉顺眼问道:“指挥使大人,为何停下不前?”

“你不见前方有轻烟飘来?”指挥使手中马鞭指着孙周鼻子说道:“此处树林茂密,若有贼人埋伏,用火攻之计,我军岂不陷入危险境地!”

孙周讪笑,心想,此处内陆,怎似边关?那林中生火,多半是猎户脚夫弄些吃食,反叫你草木皆兵。心里虽然这样嘲笑,嘴上却不敢言语,连忙称是。眼前指挥使手下五百兵卒,岂是他一个小小捕头敢去争辩的?看着指挥使昂首挺胸、意气风发模样,孙周心中不住暗骂:押解囚犯本是爷爷我的差事,你们这些草头兵不过行护卫之责,如今却翻了天去了。——心中骂完,孙周舒爽了不少,笑呵呵地撤步一旁。

“报!”王都头回马前来,说道:“禀指挥使!前方谷地名唤听风谷,是越州、杭州交界之处,谷口有一江湖人露营野炊,是以烟雾飘来。属下遣人搜索过道路两旁及山坡林地,皆无人迹。为保我军前行安全,本都兵卒已分作四队先锋,在前方山谷探路!”

“好!”指挥使点头说道:“其余四都相互协防,赵都头引一部为后军,其余三部为中军,护佑囚车安全,越州衙役由孙捕头引领,为前军开路,即刻通过听风谷!”

“得令!”五位都头领命,孙周虽知这指挥使将自己和手下衙役当做了马前卒,怎奈自家无官无衔,哪有他争辩的份?孙周只能嘴上堆笑应了一声,心里却将指挥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押解队伍缓缓前行,眼前前军衙役缓缓行过谷口巨石,严秋假作不见,直至囚车经过,严秋微抬眼皮,见囚车中被折磨的死生不知的三人,正是付北、石广武和张岗时,严秋嘴角微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将里面黄色粉末倾倒在火上,一时间浓烟骤起,四散弥漫。

严秋投入火中的药粉名曰百步香,诨名“糊涂散”,是严秋大哥付北配制,药粉中有夹竹桃、曼陀罗华等麻痹毒药,吸入口鼻可致人昏迷。这些年,严秋与几位哥哥劫取官府押解财物,皆用此药迷人,屡试不爽。严秋见浓烟已然飘散,用面巾掩住口鼻,提刀起身,冷冷瞧看,只待押解兵卒中毒,便要动手。

“这烟中有毒!”押解人群已然有人摇摇晃晃,眼见就要摔倒,一听此声,押解队伍慌乱起来,那些老兵还罢,皆在身上撕下布条,用水浸湿,缠在口鼻之上,而一干衙役新兵哪见过这样阵仗,凡是胆小的,尽跑散开来,躲去林中避烟。

一时慌乱,有都头跃将起来,接连三刀,劈死了三个正在逃跑的衙役,喝到:“大战在即!乱我军心者死!”

孙周见手下兄弟被砍,捂着口鼻奔上前要去讲理,却见这都头目露杀气,刀刃尚在滴血,口中只道:你!你!却不敢说出更多话来。都头怒瞪过来,吓得孙周一个哆嗦,此刻严秋已然冲进人群砍杀起来,都头哪有心思再理会一个小小捕头,立时回头指挥兵卒应战。

且说大宋兵制,基层建制为营,设有指挥使、副指挥使统领,营下有五都,每都约百人,另置都头、副都头管辖。大宋步军配置以远战为先,是以每都有刀手八人、枪手十六人,其余七十余人皆为弩手,弩手虽配兵刃,却不去习练。如此一来,今日护卫囚车的一营人马,满打满算起来,刀手只有四十几人,枪手不到一百,且谷口道路狭窄,众人难以围上前来,更别说隔着人群、树林无法施展的弩手。

糊涂散药劲上来,衙役、兵卒十个之中已有六七腿脚发软、眼冒金星,严秋又是武功不弱,借地形狭窄,树木丛生,与众兵士周旋,须臾十数衙役兵卒倒了下去。

“兄弟!”囚车中,石广武努力睁开被血粘连的眼皮,嘶哑着喊道:“兄弟,快走!”

付北也已醒来,看严秋只身被围,左右刀枪如雨,也是捉急,爬起来喝道:“老四!快走!这里有几百人马,勿要搭了性命!”

张岗是三人之中受伤最轻,早在看着严秋厮杀,却默不作声,这时趁乱,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铜片,拆卸身上镣铐。

严秋此刻混战之中,边挥刀架砍边喊道:“今日我定要救出哥哥!若是不能,便与哥哥们一齐死在此处!”

正喊着,一杆长枪扎在严秋胸口,好在糊涂散药力强劲,枪卒手上无力,未能刺穿胸骨,可枪头拔出来时,严秋胸前已被鲜血洇湿一片,严秋一刀砍在枪卒脖颈上,眼见枪卒栽倒下去,再环看四周,几十人正要冲将上来,严秋忽然大笑,摘下腰间酒囊,狂饮几口,又将酒水倒在胸前创口处。

“好!”严秋一声痛喊,残余酒水尽皆倒在口中,抛去空囊,严秋举刀怒吼:“来呀!”

话音未落,严秋如发狂野兽一般冲入人群,一时间刀光枪影,痛呼惊吼,连带着血肉四肢飞将起来,那场面,真真儿是刀鸣刺耳索人魂,枪折肉裂命胆丧,人间哪有竟惨戮?好似炼狱修罗场!

好一个拼了命的江湖客,好一个义气干云的严四哥!

众军官中,一中年人未着铠甲,驱马前来,面无表情瞧看严秋许久,心道:“如此义士,死去却是可惜。若为我所用,他日北伐契丹,必能建功立业。”

“大人!”身侧指挥使请命道:“此人武艺高强,这样下去,弟兄们死伤惨重,属下请战,定将此人斩于刀下!”

中年人默不作声,轻摇了下马鞭,只盯着眼前乱战。

好一刻,青烟终于淡去,众人正停手对峙。此时再看,严秋已然浑身是血,撑刀立在当场,地上残肢血肉,横尸哪止数十?复观严秋身上,净是刀枪疮口,遍体伤痕,头发披散着被鲜血黏在脸上,似无间恶魔一般。众兵卒衙役胆怯,围住不敢上前。

严秋只觉口干舌燥,呼吸急促起伏,此时持刀右手已然不住发抖,浑身似要脱力,可严秋唇间却微笑起来,瞥眼蔑笑说道:“来……来试试爷爷刀法!”

“你已强弩之末。”人群分开,中年人驱马行来面前,说道:“你兄弟也是重伤在身,只身对我一营人马,岂能救人出去?”

严秋听罢,开心冷笑,说道:“我早知今日十死无生,那又何妨?我们兄弟,不能同生,却可同死,岂不快哉!”严秋说罢,仰面大笑。

中年人不以为然,呲笑道:“如此不过莽夫之勇,以弱击强,若不能得天时地利,谋后而动,与自取灭亡何异?到头来,兄弟救不出来,只多搭条性命。”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唯有义气不可不重!今虽有重兵,岂能以时机未到便弃兄弟而去?”严秋反去嘲笑说道:“可笑你堂堂军将,仍旧不识阴阳、节气,中我毒烟。”

“放肆!”指挥使抽刀喝道。

中年人挥手一笑,全不在乎。囚车中,付北大笑说道:“兄弟骂得好!不管刀剑架在颈上,还是捅在心窝,休想看到咱们兄弟骨头软下去!今日不管谁先行去一步,便在黄泉路上等着,待咱们兄弟齐聚,一路吃酒放歌,再去地府快活!”

“大哥说在俺心里!到了地府,咱们兄弟照样去抢他娘的贪官污吏!”石广武喝道。

“好!全听二位哥哥!”严秋听罢大笑,举刀直奔中年人去。一名都头跃下马来,二人长刀战在一起,严秋早已虚弱不堪,只几招过去,便被扎在小腹,那都头却未有杀人之心,刀入不深,严秋哪还支撑得住,终于倒在地上。

“兄弟受苦!”付北含泪说道:“黄泉路上等着哥哥!”

石广武一抹眼泪,破口大骂:“那几个骑骡子的鸟人!有种的过来先杀了爷爷!”

严秋伏在地上,嘴角鲜血流淌不住,却笑得开心。孙周凑上前来,骂咧咧要动手绑人,却被都头推搡一边,孙周急道:“都头这是何意?”

“此人是我军俘获,岂能由你处置!”

“都头,小人领权知越州事大人之命押解囚犯,诸位将领乃是辅助护卫之责,此事……不好越俎代庖罢……”孙周强要说话硬气,只是话出了嘴总是软了几分。

“老子不管你是越州还是杭州!凡领命出营,一切便是军机大事,容不得外人插手!”都头喝道。

“你!”孙周毕竟胆怯,转而去寻那中年人,施礼说道:“安抚使大人,这贼人毕竟抢劫我越州押解囚车,又与囚犯是同党,此事必要并作一案,大人英明,可交由越州府衙处置?”

孙周缘何偏要上手去绑严秋?只因此事涉及贡品细锦被劫大案,虽是军卒擒人功劳,但若容了孙周绑人,一并交付杭州,却是大大功劳捞到了手中,这教孙周如何不眼馋?

“项都头可是未与你说清楚么?”中年人不冷不热回道。

“大人!可这事终要有个归属,细锦被劫案,毕竟非属军机之事,且……囚车押解……毕竟是越州府衙主事……”

“还聒噪些甚!”王都头拔刀怒道,吓得孙周讪讪退去。孙周回到衙役中间,敢怒不敢言,彼此暗里换着眼神,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疾,远处林中王都头手下兵卒上前禀报。

“报!”那兵卒奔至指挥使马前,跪道:“禀指挥使!前方有十数衙役及布衣骑马前来,说是平江军节度使丁谓大人及杭州府衙派遣,至此交接囚犯!”

指挥使回身向安抚使大人禀报,安抚使大人轻笑说道:“来得倒早。”说罢轻一挥手,示意去与孙周交付。

指挥使会意,驱马至孙周身前,居高临下说道:“孙捕头,前方杭州来人,由捕头交接可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孙周本还心里骂着,如今指挥使给了台阶颜面,孙周立时欢喜应下。再看远处,四匹骏马在前,十数衙役在后,一直奔来面前停下。

“敢问面前可是越州同僚?”打前一名中年女子于骏马上问道。

孙周立时上前,施礼回道:“正是、正是!在下越州府捕头孙周。”

“我们是平江军节度使丁大人府中策士,这位是杭州府捕头冯九。”中年女子一指身侧人,不正是冯九?中年女子又道:“我等奉丁大人之命,来此交接抢夺贡品细锦的要犯。”

孙周早便识得冯九,同是各自地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杭州、越州又近,哪能无有交际?只是听说眼前丁谓大人府上门客策士,先要堆上笑脸,谄媚说道:“原来是丁大人府中上宾,孙周有礼、有礼!”说罢,方去瞥了一眼一旁的冯九,却见冯九似尴尬苦笑,隐约挤着眉头嘴唇,似是不敢造次。孙周悄悄点头,只以为懂了冯九心思。

“冯捕头!可与孙捕头交接。”中年女子冷冷说道。冯九下马,行上前来,将怀中书信交与孙周,孙周接过,寒暄道:“冯兄,许久不见,何时再来越州,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冯九苦着脸讪笑,应道:“好说,好说。”便说又在挤着眼神,孙周此番却是会意成身后尽是上官所派,须要小心说话,登时一笑,不敢再去聒噪,只匆匆取出信件一看,上面事由安排、知府大印全在,孙周收起信件,喝令手下衙役将囚车好生送上前来。

冯九身后,有一名骑马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倒在地上的严秋,终道:“那人可是同犯?”

“回大人的话,正是同犯。”孙周笑道。

“一并关入囚车,由我们带走。”男子说道。

“这……这……”孙周假作难堪,望向安抚使大人。男子策马向前,拱手说道:“大人,此人牵涉贡品细锦劫案,依照丁大人吩咐,我等要将此人押解杭州受审。”

安抚使大人盯瞧面前男子一会,微微一笑,玩味说道:“怎地丁大人府中门客如此不懂规矩?便这样与本官叙话?”

男子眉头一皱,登时下马,施礼说道:“大人恕罪,小人一时情急,赔罪、赔罪!”

身后中年女子及少女见状,一并下马施礼。

安抚使大人潇洒一笑,瞥了众人一眼,而后不管不顾,却缓缓驱马至严秋身前,下马俯身,去瞧严秋。严秋此时已然动弹不能,安抚使持马鞭抬起严秋下颚,轻声问道:“可瞧见来人了么?”

严秋睁眼努力看去,那一行人,不正是化妆易服的沈峰、洛惊鸿和叶欢?那身后一干衙役却是陈府下人所扮,严秋耿直却不糊涂,狠命吐了一口血水,瞪眼怒道:“有胆便来杀我!”

安抚使大人一身常服,此时沾染不少血水,只是却不气恼,起身大笑。众人看得糊涂,也不知安抚使大人与严秋说了甚么,叶欢毕竟耐不住,一手按在剑上,蓄势要发,洛惊鸿心中亦是七上八下,沈峰牙根紧咬,只待拼命。

安抚使大人轻蔑说道:“如此伎俩,瞒得了人么?”

严秋眉头一皱,又听安抚使大人俯身轻道:“我与你两个选择。”不等严秋回话,安抚使大人指向囚车及沈峰,说道:“一,一顿乱刀,将这些人,与你三位兄弟一齐砍成肉酱。”

严秋一听这话,知沈峰等人已被识破,眼中顿时掩不住慌张,安抚使大人又凑前一点,轻道:“这二么……”

安抚使大人又说了几句甚么,只是声音甚轻,严秋听罢,紧盯良久,终紧咬嘴唇,低下了头。

安抚使大人起身大笑。

沈峰不知安抚使与严四哥说了甚,忍耐不住,急问:“大人,这同党可由我们带走么?”

安抚使大人背手不答,转身上马。指挥使会意上前,喝道:“此人犯我军威、伤我兵卒!依照大宋军规,当押解回营,听候发落!”

沈峰听罢情急,忙道:“此人涉及抢劫贡品重案,丁大人有命,一干人等必须押解杭州大牢!”

“军法如山!”指挥使冷冷说道:“便是丁大人亲来此处,若无枢密院文书,也不作数!”

“你!”沈峰狠狠咬牙,手按凤翎剑上,却见指挥使立时扬手,眼前兵卒齐刷刷列起阵势,交战一触即发。洛惊鸿见状不好,急忙上前,在沈峰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峰终松开握剑之手,不敢再作言语。

冯九与孙周交接完囚车,洛惊鸿一行便引囚车向杭州去。沈峰此时心中怨恨哪曾消解?回马望向严秋,却见两名兵卒将他架起,挂伏马上,随那一营军士缓缓离去。

这时安抚使大人却停马回望,见沈峰目露狠厉,双眼始终不离严秋,便轻轻一笑。

沈峰遥遥冷道:“他日我定去寻你!”

安抚使大人淡然笑道:“某人张昭远!恭候小兄弟大驾光临!”

说罢,张昭远开怀大笑,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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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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