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国，张謇研究第一人章开沅会向张謇求证什么？

南通应当感谢一个人，那就是长期远在江城武汉工作的章开沅。或许很多南通人并不知道他，更不了解他，但是都知道有个张謇，而章开沅就是研究张謇的一面旗帜。因为他不断挖掘了张謇，不断扩大了张謇在国内外的影响，使南通这座城市近代历史地位更高、在国内外的知名度美誉度更大。他研究张謇时间之漫长，成果之丰硕，即使不用“最”也早己令专家学者赞叹，也令南通热爱张謇研究的人敬佩。

2021年5月28日章开沅先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章开沅先生生前曾经说过：“历史是画上句号的过去，史学是永无止境的远航。”今天是他逝世一周年的忌日，让我们和您一同追思他与南通的不解之缘，以示纪念。

1926年7月8日出生的章开沅，1946年10月入南京金陵大学历史系，后于该校肄业。1948年12月赴中原解放区，在中原大学政治研究室当研究生。1949年7月随校南下武汉，在教育学院历史系任助教、教员。1951年9月入今华中师范大学，在历史系先后任教员、讲师、副教授、教授等职。1985年8月~1991年3月曾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2015年任南通人金国华创办的原华中科技大学武昌分校、现武昌首义学院荣誉校长。2018年12月获颁第七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

早年就在武汉工作，章开沅自然把辛亥革命作为自己的专业研究方向。在近代史中研究孙中山及辛亥革命史，使章开沅有了更加宏阔的视野，漫漫数十年，不断深入，硕果累累。

1961年关于辛亥革命的研讨中有一篇有关张謇的论文引起了学界的关注，于是1962年春，36岁的章开沅第一次径上海来到南通，踏上了张謇家乡的土地。应当说，当时关于张謇的研究，还有相当的时代局限性，也远未引起相应的重视，然而，章开沅有着高度的学术敏感。从此，他把张謇纳入了自己的学术视野，在坐冷板凳的漫长过程中不断积累着张謇研究的素材。学界在新中国成立后的1961年第一次关注张謇，章开沅1962年第一次来南通，1963年他第一次在《历史研究》上发表长篇论文《论张謇的矛盾性格》，学术生涯中关注张謇整整有60年，发表论著早已超过百万字。期间，自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末期，研究中断了近20年，还因为“为资本家树碑立传”受到批判和不公正对待，然而，他的学习、积累、思考却一直没有中断过。在关于张謇的一系列著述中，章开沅非常珍惜自己的《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一书。尽管出版多遇挫折，然而，厚积而薄发，这当是他奉献给中国社会，也是奉献给张謇家乡的第一部著作。

翻看张謇研究的众多著述，章开沅的名字无疑是最为频繁出现的一个，关键的还不是多，而是观点鲜明、价值重要，明显地引领着方向。同时，章开沅依托华中师大，还热忱培养一批热心研究张謇的后起者，在国内也已成为翘楚。为此，张謇嫡孙张绪武也多次深情地称赞他。

章开沅对近代中国的张謇评价说，张謇是过渡时代、过渡社会的过渡性人物，这就在历史时空中把握住了张謇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的本质。1987年8月在南京张謇研究第一次国际研讨会上，他作了《对于张謇研究的再认识》专题发言。根据梁启超《清议报》《过渡时代论》一文中提出的呼唤“过渡时代之英雄”，提出张謇就是一位“适时代之用”、崛起于新旧两界线之中心的过渡时代之英雄。就在那次会上，章开沅提出不应将张謇看成是单纯埋头从事于实业与教育，而是把政治、教育、实业三方面革新作为一个总体来认识并为之奋斗的。

他下断语说，回想1895年，中国有三个人各自作出一生最重要的选择，康有为选择了变法，孙中山选择了革命，张謇选择了实业与教育，而其终极目标都是救国，可谓是殊途同归。这就确立了张謇近代化探索的独特意义和特殊价值。

他颇有建设性地说，张謇是一个百科全书式人物，在南通的辉煌成绩感动了中国。他在《展望21世纪的张謇研究》中指出：“张謇的一生内容极其丰富多彩，其思想和实践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外交乃至市政、建筑、艺术、宗教、医疗等众多方面，而从知识结构来说已近似百科全书型。”这既是对20世纪张謇研究的现状和总结，也进一步提出了张謇研究的宏阔视野和整体方法。

不能就张謇论张謇，不能就南通论南通，凸现出张謇所作所为的更大价值，这是他得出的学术结论。他对张謇研究反思后说，迄今为止的学术著作（包括本人的在内）大多是就张謇论张謇，就南通论南通，因而往往存在较大的局限性，应该把张謇与其他同时代中外企业家放在一起，把南通与其他中外后起中等城市放在一起，认真加以比较研究，必然会有诸多新的突破。2002年7月吴良镛到访南通，考察后提出“中国近代第一城”论断。就这个结论，吴良镛想要听取更多学者意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章开沅。

我以为，所谓“大家”不是因为位置高、“嘴巴”大，而是能够适时甚至超前提出让人听起来能豁然开朗的点睛之论。晚年的章开沅正是如此，尽管写作不多，但宏论不断，为专家学者们指点迷津。

对张謇学，他也有自己独到的识见。2005年10月29日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高层论坛在北京开幕，已经80岁的章开沅赶赴人民大会堂参加，发表了《谈谈我的张謇研究史》演讲：张謇研究是一个值得长期研究的重要历史人物，无论就其思想还是就其事功而言都属如此。张謇研究毕竟起步晚，还有大量的基础工作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好，然后才有可能出现一批真正可以传世的学术佳作，乃至一批处于国内外先进行列的张謇研究者。只有到那时，“张謇学”才是水到渠成、实至名归。

2015年3月27日，他就借助《张謇辞典》开题暨张謇研究高层论坛等不断呼吁：全国的企业家应该来南通和张謇对话，来净化自己的心灵，至少他在一代人上树立了典范。应当建立企业家自己的学院，进一步学习张謇。

章开沅对南通太有感情了，南通学界也把他作为南通的亲人、张謇研究的引路人。我多次亲耳聆听过他在张謇研究界的教诲，还有机会当面请教过他。

2008年3月16日，我与南通博物苑苑长王栋云、副苑长陈金屏等有关人员专程去武汉拜访心仪已久的章开沅，就企业家与中国近代化、南通题材文艺创作等进行求教。那正是初春季节，走进绿树成荫、细雨霏霏的华师大校园，章开沅早就在近代史研究所办公室等着我们，还有他的学生、华中师范大学校长马敏。陪同我们的是著名剧作家沈虹光，时任省文化厅副厅长兼省文联主席，是南通如皋人，幼年随父母从南通搬迁去武汉生活。尽管与章开沅并不是老熟人，但在通衢大地武汉两位名人当是惺惺相惜。印象深的是，章开沅一边讲述研究视野中的张謇，沈虹光一边铺陈开戏剧家口中的故事和冲突，有设计的情节，有描述的场面。一史一文，两位名家相互激发、互为映衬，把张謇的人生演绎得生动感人、惟妙惟肖。这样难得的互动场面和热络气氛，真令人难忘。那次，章开沅给我们说多的是张謇研究是一座宝藏，南通研究队伍水平都令人满意、也令人期待，相信有更大的作为。他特别跟我讲，张謇研究课题很多，还要不断深入。譬如作为百科全书式人物，张謇的知识结构是从哪里来的，这方面就一直没有突破。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时近中午，先生还叫上自己的学生和我们一直餐叙。

遗憾的是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过有说服力的专文来全面回答这个话题。在章开沅指导下，后来《中（南通）日美企业家与现代化特展》得以顺利开展。

2019年12月18日，南通大学张謇研究院成立。年迈的章开沅应邀作为顾问，虽然没有能应邀前来莅会，但十分高兴，配合南通大学专门制作了一档祝贺视频。在现场播放的画面上，章开沅穿着家常便服，又是讲张謇研究的重要性，又是讲祝贺的话。屋外正是天寒地冻，但屋内无比温暖，没有想到去年5月28日他告别了所热爱的张謇研究，驾鹤西去。还好，有朱江同志代表南通专程去武汉吊唁，表达南通学界的哀悼。

也许，他是欣慰的。如今，南通正以习近平总书记2020年两次讲话为指导，进一步深入和拓展张謇的研究。宣传。这当是对章开沅先生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章开沅 人民视觉 资料图

我们要永远感谢、怀念章开沅先生，致敬这位学界大师，记得他在不同历史阶段对张謇研究的引领，使张謇研究不断契合时代需要，发挥近代文化精华这一南通精神文化财富的应有作用。

章开沅不只是学究“藏在深闺人不识”，而是奔走在各研讨场所推广、普及张謇，夜以继日撰写了《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张謇传》《张謇与近代社会》（与田彤合著）《张謇传》等诸多可读性强的学术读物。南通的专家学者请他写序推荐，他自然也会热情各应。特别是重新编辑《张謇全集》，章开沅予以热情关注、悉心指导，盛夏季节还为新编《张謇全集》作序。序言开头写道：如果再要评选“20世纪感动中国的十位人物”，我将毫不犹豫地提名张謇为候选人物之一。文中说：我有幸与张謇研究结下不解之缘，与张氏家族成员及南通几代研究者建立了终生不渝的深挚情谊。为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人民祝福并且衷心表达感激之情。

他对南通极有感情，对南通来人也非常的和善，热情有加。章开沅去世一年了，南通学界还经常说到他，怀念他多次来南通、在南京、去北京赴各种张謇研究场合的情景。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化是城市的精神家园，挖掘文化就厚实、丰美了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生存的精神家园。因为，宣传城市特色、感受历史文化的基础是学术研究，研究始终居基础性地位，是第一步。挖掘张謇，就是挖掘了南通的历史文化；树立了张謇，就是树立了近代的文化品牌；宣传了张謇，就是宣传了南通的杰出人物和城市形象。

这个意义上说，章开沅是南通的亲人，是他从学术角度给了南通荣耀。

章开沅说，史学是永无止境的远航，他率先提出并一生坚守之。一个甲子的人生不长，一个甲子耕耘于张謇研究应已属很长。有人说，章开沅开创了一个张謇研究的新纪元，也有人评价他是“张謇研究第一人”。如果能在若干年后看到精心编辑出版的章开沅研究张謇的专门文集，那当是一件幸事。那是张謇研究的宝贵财富，因为章开沅研究张謇的历史，也就是史学不断前进的历史，对张謇认识不断深化的历史，也能看到在这个过程中他高峰样的存在过，指点研究张謇的学术方向。

END

作者：黄正平，南通大学兼职教授、张謇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张謇城市治理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江苏省社科联“当代苏商企业家精神创新研究基地”首席专家，江苏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张謇商业与经济思想研究中心主任，中共江苏省南通市委宣传部二级巡视员。

作者：黄健，南通大学商学院副教授。

审核、发布：张一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