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海湾战争爆发，一群中国建筑工人心惊肉跳，生死大逃亡

1990年8月2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不久，海湾战争全面爆发。正在伊拉克工作的一群中国建筑工人面临着生死……

一、被迫卷入战争漩涡

九十年初，中建总公司承接了伊拉克北部佳齐拉灌溉工程。很快此地汇集了500多名中国建筑工人。正当他们聚精会神搞建设时，忽然传来海湾战争爆发的消息，他们顿时惊呆了。

不久，多国部队开始对伊拉克领空进行全面侦察骚扰，一架架黑油油的战机在工地上空窜来窜去，发出阵阵怪呜声。远处的警报声一阵紧似一阵，不时还传来一二声爆炸声。工地的形势马上紧张起来，有的工人紧张得哭了，不知所措地跑来跑去。好在经理部的同志及时与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取得了联系，得到了撤离指示。消息传出，这些工人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准备着撤离。

这时，前去机场的同志倏地带回一条不好的消息：巴格达机场已经关闭，也就是说他们不能搭民航飞机回家！同时，他们还遇到了一个更大的困难：当地建设方不肯签字。按规定建设方不签字意味着无法获得伊方外交部的签证，没有签证，意味着他们离开不了伊拉克。

眨眼间10多天过去了，交涉依然无效。建筑工地不断停水停电，吃饭、喝水日益困难起来。很多人多日没有洗澡，满身散发股浓浓的汗馊味。

中国工人在伊拉克受阻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开了。这时，祖国伸出了温暖的手。外交部官员向国际煤体发表谈话，希望伊为中国劳工撤离提供方便。我国驻海湾各领使馆积极到伊拉克、土尔其等国交涉，要求确保中国劳工撤离，饶道过镜。祖国的力量是强大的。伊拉克、土尔其等国终于相继同意了。在伊拉克工程商的帮助下，经理部的同志还弄来了7部车。有了车，他们就有了希望。

他们决定10月2日撤离。即乘车经基尔库克到土尔其伊斯坦布尔，再搭乘中国民航班机返回北京。这是目前唯一一条逃生通道。

撤离的前夜，居住斗室的他们衣不解带，袋不离身。很远的地方防空炮声轰炸声一阵接着一阵，曳光弹不时从天空划过，把夜空点缀得色彩斑斓。他们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一个挨着一个，生怕失去对方，失去这个唯一可依赖的群体。在这个举目无亲，语言不通的地方，这就意味着死亡。

天刚麻麻亮，工程商如约开来7台车。他们决定6辆车装人，一辆车装行旅。伊拉克虽然进入十月，但白天依然热浪逼人，地面气温通常比人体温度高出10度以上，最高达70℃，烈日之下行动，体能消耗很大。经理部决定下午3点左右行动，他们静静地躺地床上，等待这一激动时刻的来临。表在嘀哒、嘀哒响个不停，12点不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嘀哒声，部部车座满了人。车终于在轰呜声中出发了。

二、遇 险

伊拉克的公路非常宽敞、平整，与我国一级公路相比毫不逊色。可惜经过多国部队的连日滥炸，地面变得坑坑洼洼。一个大的弹坑足可以装下三辆汽车。路边招牌七零八落，摇摇晃晃。一辆炸毁的汽车东倒西歪，破烂不堪，冒着浓烟和烈火。不远处，一幢建筑也在熊熊燃烧，把华丽的外表熏染得乌七八糟，浓烟腾起飘向天空，遮天蔽日。客车、汽车、牛车一辆挨着一辆，步行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成群结队，争先恐后，涌向土尔其边境。公路上塞满了逃难的人群和车辆。最可怜的是印度、埃及等国劳工。他们既没有政府组织的有序撤离，也无其它组织可依靠，更重要的是没有车辆。在烈日炎炎下，艰难地跋涉。车窗外，一对中年埃及妇女，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躺在马路边乞讨，二个孩子瘦骨伶仃，抱着一瓶水，目光呆滞地遥望茫茫天际，或许那里就是他们伊甸园，或许永远看不到他们的家园了。还有一名肤色漆黑的印度劳工，不知患病了还是腿断了，他在马路边一步一挪，缓慢地向土尔其边境爬去，身后留下行行豆大的汗迹和点点血斑。目睹此景，他们的心口像塞了一块石头，非常沉重，但又无能为力。

中国工人的车一辆接一辆平稳地向前行驶。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不好。”原来长长的车队现在只剩下6辆。一辆车掉队了。这是不好的兆头。现在是非常时期，公路边到处是劫匪和反政府武装。一辆脱离群体的车很可能成为他们觊觎的目标。这辆车有40多位兄弟，大家无不牵肠挂肚。很快，这种担心成了现实。他们的车本来一直好好地跟在车队后面，拐弯时，一辆靠边行驶的小轿车，忽然斜插进来，客车猝不及防，车头一下子撞在轿车屁股边。轿车瞬间弹飞起来，重重侧翻在地。客车头也撞了一个大窟隆。司机的脸刹地白了，人战战兢兢爬下车。客车内“轰”的一声炸了营，大家纷纷跳窗而逃。万幸的是，客车速度不快，前面又放满了手提包。除了司机挂破一点皮肉，其他人安然无恙，小车仅司机一人，他很快从车内爬了出来。他的手臂受了伤，有血不断流出来。车队的林医生见状，立即打开急救箱，很快把他的手臂包扎好了。大家把小车翻过来，除后箱损坏外，小车还能开动。这时，有难民说，土尔其边境马上要关闭。这条不妙的消息一时弄得他们六神无主，惶恐不安。如果等伊拉克警察来，他们这些人恐怕早成异乡野鬼。这名伊拉克人显然愤怒了，叽叽咕咕一直说个不停。四周围来许多伊拉克人，也在叽叽咕咕说过不停。有几位伊拉克人挤进车门欲拿车内手提包，小林几人眼疾手快，一把堵住车门口，把他们挤下车。有的手里拿着石头和木捧气势汹汹瞪着他们，其中一位竟有支轻机枪，长长的子弹带在空中荡来荡去。他们的心骤然提起来，脑袋嗡嗡作响。陈技术员有点外事经验，他把手放在胸口上，点头哈腰，学着阿拉伯人的样，赔礼道歉。大家如梦初醒，齐刷刷道歉赔礼。这名伊拉克司机笑了笑，脸似乎有点温和起来，但其他人继续在叫嚷。拿枪的小伙子叫得最凶，不停挥舞着手中的枪。其他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在这关键时刻，寻人的车队回来了，一下子拥来200多人。时间已不等人，他们心急如焚，谈判就地展开。然而这些伊拉克人狮子大开口，10万、8万乱喊。他们就拼命往下压，最后三千美元成交，各自上路走人。事后，翻译告诉他们说，前几天，这地方武装劫匪枪劫一辆难民客车，打死打伤五人。他们闻之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三、爆 胎

他们上路不久，又出现了大家不愿看到的事。领头的车一直竭力躲避弹坑，不料还是轧在一块炸弹皮上，左后胎爆裂，司机急踩刹，横扭着冲出一百多米才停住。车一辆辆停下。司机仔细察看坏了的客车，发现轮胎不仅破了，而且还漏水漏油，要大修。现在虽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但热辣辣的太阳依然晒得人目眩胸闷。一望无际的柏油路在烈日下像条晒干了的死带鱼，泛着死光，蒸气腾腾，金光万丈，弄不清那边是天，那边是地，股股干燥的热浪逼得你喘不过气来，由于体内排不出汗，细小的汗毛如干柴根根直立。在这种环境下停留非死即伤。这时损坏的客车空调停开，几位同志出现中署症状。大家立即把这些同志对换，安置在有空调的客车上。随队的林医生赶来，一边掐“人中”，一边抹风油精、清凉油。坐在前面的老吴，忽然头一低，倒在地上，四肢痉挛，口吐白沫。他们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拼命喊“医生、医生。”听到喊声，林医生又急忙跑过来。他们立即让出一块空地，几个人不停地按摩手和脚。林医生看后说，他得的是“羊角疯”。老吴在自卫反击战中受过伤，所以落下这个毛病，7、8年没有发作了。这些天，始终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天气又热，终于诱发了此病。过了一会儿，老吴醒过来，望着他们，目光凝重，满脸泪水，轻轻地问：“到了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看见妻子和孩子向我走来。”望着老吴痛苦的脸，大家无言以对，只觉有股热辣辣的东西直往喉头顶，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是啊，谁不想回家，回到祖国的怀抱，回到亲人的怀抱。面对迎面而来的热风，液晶温度计已经跳到60℃。随队的王队长几位领导商量一下，决定放弃这辆客车，一部人上行旅车，一部分上其它的客车。

四、边境检查站

然而，道路始终拥挤不谌，四小时的路整整走了10小时，到达土尔其边境已经笼罩在夜幕之中。在边境检查站，人山人海，到处是不同肤色的难民。废纸、废瓶、废瓜皮果堆积如山，一股股难闻的恶臭迎面扑来，令人窒息。很多精疲力竭的难民躺在路旁，任凭绿火苍蝇爬来爬去。签证入口处挤得水泄不通。有的难民在这里已经呆了四、五天依然没有获得签证。他们采取分散签证的办法，二人一组挤在长长的人流中，留下十余人联络看护行旅。

这地方到处是军警，穿着T恤衫之类的便服，戴着深色墨镜，腰里别着大口径手枪，手里提着微型冲锋枪，板着脸，四处收查，一旦发现美元、黄金、电器甚至比较营养的食品，立即没收。真是弱国无外交，他们对埃及人尤其粗暴，翻开所有行旅，对衣领、腰带之类的地方仔仔细细检查，对人造革行旅箱用刀割开，一个好端端的箱四分五裂。

他们警惕起来，有的工人把为数不多的几张美钞卷起藏在头发上。然而，工人李明还是遭到了麻烦。一个高个子军警直冲冲朝他走来。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张照片和一个菩萨小挂链。这是他母亲走前塞给他的，自然求菩萨保佑。伊斯兰教规不得崇拜偶像，违者监禁、拘留、判刑。这个军警先看了看照片，又把菩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忽地，他用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紧紧盯住李明，久久不放，他的心立刻跳到嗓眼，屏气凝神像等候宣判的死囚。他结结巴巴哀求道：“长……长官，这是泥巴的一个。”说完，赶紧从头发上翻出一张百元美钞递给他。他打量了李明一眼，把眼皮抬了抬，“嗯”了一声，收下钱，朝下一个目标去了。李明发现衬衫早已湿透，两腿僵硬，不听使唤，仿佛刚从阴曹地府逃回来。

忙忙碌碌直到半夜四点，出境签证终于拿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排成行默默等待命运的裁决。远远地，许多接关的陌生人踮着脚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亲人。忽然，一面小小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大使馆的同志接他们来了。大家百感交集，很多人的泪水止不住流淌下来，禁不住拥抱祖国的亲人，失声号啕，久久不能自己。尤叫人感动的是中建总公司的领导高举接机牌，亲自在北京机场迎接他们。中央电视台在当晚的新闻联播中，特意把中建总公司迎接国外劳工的接机牌定格了几秒钟。虽然时间不长，却把瞬间的温暖传进了劳工家里。他们的妻子、孩子、父母亲还有众多亲戚都看到了，心里感到了莫大的安慰，至今回忆起来还叫人，激动不已。

（李苏章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