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的日本，是如何实现产业升级的？

1980年代，通用汽车的副总经理送日本大藏省（财政＆金融部）官员野口悠纪雄去机场，为了显示气派，坐得是一辆凯迪拉克豪华汽车。

没想到的是，两个人坐上去后，汽车怎么也发动不起来，这位副总经理只好自嘲道：如果是日本汽车，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吧。

事实上，通用副总经理和日本大藏省官员的遭遇，正是当时日美工业的真实写照。

1980年代的东京银座

1980年代，是日本工业极速崛起的时代，日式汽车因其性能优越、燃油效率高以及价格低廉，在美国本土，将通用、福特、克莱斯勒打的找不到北。

日本半导体业也进步神速，DRAM半导体存储器产量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日本索尼、东芝的消费电子产品，在北美赢得了美国年轻人的空前热捧。

当时的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学者，还写了一本《美国制造》的书籍，论证“美国制造为何走向衰落，日本制造为何崛起”的原因；并提倡硅谷的苹果、IBM公司应该向日本企业学习。

可以说，日本产品在当时的欧美，成了高技术、高质量的代名词，成为欧美年轻人追逐的潮流和时尚。

而这一切，是日本人此前想都不敢想的，正如我们文章开头提到的日本大藏省官员野口悠纪雄，他在十多年前，在美国留学，向他们的同学畅想道：说不定有一天，美国高速公路上将会出现日本车，惹得美国同学哄堂大笑。

在当时，美国同学的哄堂大笑很有道理：1960-1970年代，日本产品和日本制造还是质量低下，价格低廉的代名词，日本汽车也是。而美国号称“车轮上的国家”，汽车工业是美利坚人引以为傲的明珠，你日本汽车和我们美国竞争，你算老几呀，才几个菜，喝成这样。

但令美国人甚至日本人自己都没想到，10多年后，日本工业就实现了从低价货到高技术、高质量的升级，让全球制造的竞争格局，换了人间，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专门研究日本经济理论，并在日本大藏省长期担任经济规划工作的野口悠纪雄，认为主要有以下三个原因。

曾经风靡美国的索尼随身听-walkman

第一：日本虽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败，但官僚体系没有遭到清洗，在他们的执政下，日本战后很大程度上保留了1940年代日本的举国体制。

这种举国体制，在经济上就表现为：日本限制甚至一度废除了日本企业通过股票和债券融资，而是让日本企业的资金来源几乎全部依赖银行贷款；银行呢，又被日本大藏省和通产省牢牢控制在手中。

这样，日本官僚就能通过控制和指导银行贷款的流向，让日本的资本扶持他们想要发展的产业。

日本官僚体系认为：有限的资本为了短期回报，一定会本能的投向轻工业。而从日本工业的长远出发，偏重投资重化工业，才能让日本工业真正强大起来。

因此，在日本战后崛起的几十年间，日本经济发展的资本和利润，被倾斜式的投向了重化工业，让日本的钢铁、机床、造船和化工工业，实现了巨额的资本积累和技术更新迭代。

重化工业是轻工业的根基，重化工业越牢靠，技术越先进；轻工业能够达到的上限也就越高。

而到了1980年代，在重化工业的质量＆技术上，日本已经超过了美国，那么依赖重化工业的消费电子等轻工业产品，吊打美国产品，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1960年代娇小的日本车

第二：日本遇到了一个天赐良机，即1973年的第一次石油危机，石油危机之下，欧美爆发了强烈的经济滞胀；美国中产阶级的薪资在降低，而物价却在疯涨。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中产阶级一下子变穷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汽车消费主力军的中产阶级，便把目光转向了高效省油，价格又便宜的日本汽车。

原来钱多油贱，没人瞧得上迷你狭窄的日本车，但试过之后，没想到不但省油，质量还很高，没有美国车常常发动不了的尴尬，驾驶体验也能很舒适。

美国人一下子直呼：真香！

在石油危机的刺激之下，日本车很快成为了美国市场的第一；反过来，日本车在美国的畅销，也刺激了日本汽车工业精进技术，提升质量，带动了整个日本工业的再升级。

第三：当然了，石油危机这个机遇，是留给有准备人的，并不是日本走了狗屎运。

要知道，石油危机之下，美国车企也可以通过消减售价，和日本车抢市场的。

但实际上是：美国人根本做不到。因为美国存在着强大的自由工会，这些工会在物价膨胀之下，强烈要求车企上涨工资，上涨工资导致美国汽车生产成本飙升，售价也更高。

在中产阶级普遍薪资减少的状况下，美国汽车售价反而高了，更卖不出去，陷入恶性循环。

而日本的工会隶属于大企业本身，还在官僚系统的严控之下，在石油危机时，工会和企业进行了充分的妥协，同意不过快上涨工资；不过，作为回报，日本大企业强化了终身雇佣制和福利制度。

这就导致石油危机到来时，包括日本汽车在内的日本商品，竞争优势反而更大了，危机变成了机遇，助力日本工业升级成功，登上世界顶峰。

第一次石油危机时，加油站无油可卖的提示牌

参考资料：《剑桥日本史》、《剑桥美国经济史》、《战后日本经济史》、《盛田昭夫自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