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衡水，别再消费穷人家的孩子了

这两天，衡水又上了热搜。一则“我是来自农村的土猪，立志要把大城市的白菜给拱了”的演讲，直接引爆了大家的讨论。

说实话，我看完完整视频是不舒服的。这种咬牙切齿的演讲，刻意制造对立的手法，都是毒鸡汤和洗脑术常见的套路。

感受一下其中的语气，措辞，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毒鸡汤和洗脑术最大的套路就是用大量的对比，去撩拨一个人最原始的脑区，让人热血沸腾，这样一个人就很容易被带入到演讲者预先设定好的结论里。我们的教育应该让青少年学会批判性思考，学会理性，而不是让他们学会这样的套路。

当然，我并不会指责这个演讲的孩子，其实他没有什么问题，他表达的是他接受到的教育，而且一个孩子青春期偏激一些，世界观对立一些都挺常见的，很多名人少年时期都是有点愤青的。等到他逐步对世界的认知更加完善，一些青春期特有的偏激就会消失了。

但如果没有人给他正确的引导，那就是教育者的失职！

而且，注意啊，这是青春期的特点，如果一个成年人被这样的话术煽动而对自己的孩子跃跃欲试，就危险了。

除此之外，我想多说两句衡水。

对于衡水，我的认知也是随着事实的了解而不断完善和加深的。

先来问一下大家，都在说衡水，你知道衡水的全称是什么吗？

是衡水中学？

还是衡水第一中学？

还是衡水中学实验学校？

还是滏阳中学？

哈？有这么多？！

是不是有点傻傻分不清楚？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

最早是衡水中学。

接下来，1999年成立了依托于衡水中学，不过是公办民助的滏阳中学。

然后，2013年2月，在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出资下，民办学校衡水第一中学成立，据其官网介绍，“其管理、师资、招生、教育、教学均以衡水中学为依托”。

再接下来，2017年6月，衡水成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投资、衡水中学托管的民办寄宿制初中“衡水中学实验学校”成立。

哎，等等！

怎么是房地产开发公司投资的呢？这地产公司都进来了，衡水还是穷人翻身改命的梯子吗？

这就说到重点了。

“衡水模式”增加了农村学生的教育机会吗？！

大家想像中的衡水模式，诞生于经济欠发达的地区，那一定是为农村学生提供了改命的梯子，这个演讲里各种明示、暗示也是让你这么以为的。

而在杨东平的《中国教育发展报告》里指出，并非如此。

来自衡水“超级中学”的学生中，农村户籍的比例远低于一般中学的学生，只有一般中学的1/8。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贵！

衡水中学是公办校，学费每学期700元。

而衡水第一中学、衡水中学实验学校、滏阳中学普惠生学费每学期9360元，一年1.8万，三年下来5.4万，这还仅仅是学费，不包括住宿费、生活费；

位于安徽合肥的衡安学校（完全学校），是衡水中学以其名义对外输出的品牌，高中学费也是一年1.8万元，同样仅仅是学费，不包括住宿费、生活费；

位于浙江的衡水一中平湖学校，更贵，据新闻报道其学费为3.5万元/学年，住宿费为2000元/学年，一名学生每学年的学费、住宿费高达3.7万元，这还不包括生活费。

现在许多大学的学费一年也才5000左右，还有很多农村孩子拿到offer却没钱上，需要申请国家助学金的。而衡水一年1万8的学费，是真的给农村孩子们上的吗？

人们在网络上辩论的群情激昂，很多衡水模式的支持者因为“穷人家的孩子”而把衡水模式拱上了道德高地。可有看看这学费，呵，别再消费穷人家的孩子了。

或许，可能，衡水中学最早确实给农民子弟提供了翻身的梯子，但当它扩展成为一艘“公私不分”的超级中学之后，情况就早已发生了变化。

我们再来看一下“衡中模式”在全国的扩张。

表1 “衡中模式”向全国输出开办的分校

表1所列的22所分校，都是2014年以来开办的。其中，新举办的学校11所，另外11所是加挂校牌或更改校名而来的分校，开办的主体为衡水中学或衡水一中。

这是一张巨大的生意链条。

知道明星为什么喜欢开加盟店吗？因为只要挂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躺着赚钱了，全国各地的到处收取加盟费。

衡中模式也有点这个意思。

因为“衡中模式”跟明星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招揽生意的金字招牌。

所以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会进行合作，直接开办一个新校，或者把已有的学校改个名字，挂上衡水中学或者衡水一中的牌子，挂牌不能免费啊，得支付一定的加盟费。

而企业也并不是无偿干这事儿的，通常企业愿意出资，是因为和地方政府达成了一致，办“衡中加盟店”的往往与地方的新区建设同步，与房地产市场、经济产业紧密挂钩。

例如，嘉兴平湖学校位于嘉兴港区内，衡水中学滁州分校地处苏滁现代产业园内，云南衡水实验中学呈贡校区位于昆明市呈贡新区。办学规模通常较为巨大，意图通过衡水中学的“名校”品牌，带动周边的房地产、餐饮消费等产业，获取可观的经济收益与社会收益。

害，这下明白了吧，为啥文章开头有那些房地产公司了。

可能此时有人说，管他谁赚钱呢。衡中模式高考率能一直这么厉害，就行了。

这就不得不提到掐尖招生和军事化管理了。

《凤凰周刊》曾报道，衡水中学攫取优秀生源的能力非常强大，它在各县市初中安插有代理人，代理人推荐优秀生源后，将得到重金奖励。

这种跨区掠夺优秀生源的做法，使得河北地区掀起了激烈的生源争夺大战，严重破坏了教育生态。

石家庄市赞皇县中学校长侯树军曾说，衡水中学等超级中学的“掐尖”，使得大部分县市中学的处境越来越恶化，“站起一个，倒下一片”。

很多县市担心自己的生源被挖走，战战兢兢。

邢台市某县为留住本地生源，曾规定禁止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子女到衡水等其他地市就读高中；

还有不少县市在中考后将高分者“隐藏”起来，不向考生公布成绩或故意压低成绩，防止被掐尖，但仍挡不住优秀生源被挖走。

《人民日报》曾报道，2013年一名参加完高考的衡中学生透露自己是沧州人，称自己班上110多名同学中，非衡水市的学生有70多人。

而衡水中学所谓的几年来每年100多名学生考入清华北大，其实是和衡水一中高考数据合并统计、混淆宣传的结果。

例如，2017年10月15日，第七届全国著名高校衡水中学校园行活动开幕，衡水中学校长张文茂在开幕式上说，最近一年有174名同学被清华、北大录取，41名同学被香港大学等港校录取。

所谓“174名”明显是衡水一中和衡水中学两校合并计算的升学成绩。以2016年为例，衡水中学共139名学生被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录取，但真正属于衡水中学的仅有23名。

当然，还有久负盛名的军事化管理。

杨东平的教育报告里把这种模式说的更直接：

“实行高强度的应试训练和准军事化的管理手段，控制学生的意识和思想，其实是一种“洗脑”。

从气势恢宏的誓师大会，到遍布校园的标语口号，滥用成功学的兴奋剂，都体现了这种特征。”

这下，再看看文章开头的两个视频是否更有体会了？

衡中模式的学校严格控制学生的作息时间乃至上课时的一举一动，实行精细化、准军事化的教育教学管理。学生的坐姿、东张西望、转笔、抖腿、倚墙等内容，都被纳入严格的量化考核，进行违纪通报。

一名毕业生回忆“发呆、吃零食、撕纸都会被记录。一天晚间，她尿急去上厕所，就被工作人员记录下来，第二天通报批评就上了黑板报”。

还有一名女生讲述了其高中三年的“违纪史”：

“高一，晚上睡着后翻了个身，被查寝老师看到，扣分，理由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睡觉’；

高三，晚上睡觉时脚抽筋，她坐起来，正好被查寝老师的手电照到，扣分；

高三，午休结束后，拿着一个没吃完的苹果向教室走，被年级部老师抓到，要求拿着苹果拍照留证，到教务处写检查”。以至于她感慨道：

“衡中最令人畏惧的是，每一个小小的行为都可以和很大的东西挂钩，上升到人品问题。以至于你上课偷喝牛奶影响到你父母的幸福，你睡觉翻一个身也会影响到你室友的人生。”

无论如何，都有高考在那里，那资源匮乏的农村孩子到底有路可走吗？

有！

不少资源匮乏的农村学校，因为教育者真的是把教育当教育而不是生意在做，反而走出来一些成功的模式，比如何帆调研过的范家小学，比如沈祖芸提到的九渡河小学。

他们的共同经验是让学生在自主学习、合作学习中掌握学习的诀窍和获得快乐体验，从而提高学业成就。

衷心希望，教育的生态能越来越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