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天，我拿上盖好章的离婚证，刚从民政局走出来，就碰上了李爱林。
李爱林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一阵发冷。
自从她远嫁后，我俩好些年没见了。 我告诉她，我离婚了，前夫出轨，如今孤身一人。
她安慰我，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可以失去爱情，但不能没有友谊。
我俩一拍即合，转身就去了美容院。
当躺在美容床上时，爱林忽然提起了我初恋唐明。
“人家现在是音乐家了，开一场音乐会能挣六位数。”
我忍不住爆粗：“管他妈的六位数还是七位数，跟我有屁的关系？”
爱林听到脏话后悻悻地一笑，扯开了其他话题，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要知道，唐明是我心中的一根刺，至今未能释怀。
02
有趣的是，第二天，我就碰到了多年未见的唐明。
我忘了这家自助餐厅常常接待文艺界名流。若事先做好准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措手不及。
“怎么了，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唐明笑着看着我。
我倒宁愿自己真如他所说，不记得了。
对我而言，唐明这个名字，远不止眼前人，而是一个关乎青春和爱情的图腾。
“当然记得，你是唐明嘛。”我悄悄扫了眼自己朴素的穿着，心下懊恼，这也太潦草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唐明换了个话题：“你从前不是当老师吗，怎么改行了？”
“辞了，”我说：“我神经衰弱，听不了学生吵闹。”
“那你的病好了吗？”他说这话时的神色充满关切。
我满心疑惑：“什么病？”
“没事，可能我记错了。”他愣了一瞬：“你先吃，我去拿点水果。”
我有什么病？他为什么脱口问起我的病？我被这句话问蒙了。
03
我不禁回忆起当年恋爱的时候。
二十岁的唐明，干净明亮，挺拔得像学校里的白杨。
我们的相遇有几分偶像剧的情节。
他在我们隔壁学院。他们学院的长廊下垂挂着沉甸甸的葡萄。眼看葡萄熟了，大家决定抓阄。那天，是我抓到了写着“去”的纸条。
正在我兴奋地剪下一串又一串葡萄时，被院子里散步的唐明发现了。
我以为是门卫，慌忙道歉：“叔叔对不起，我不是小偷。”
“你是学生？怎么进来的？”
“翻墙。”我实话实说。
“快走吧，为了几串葡萄不值得。”他像个长者一般谆谆教诲，“真想吃，就去街上买嘛。”
“我知道错了，谢谢同学。”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脸，分明是一个年轻人。
“刚才还叫叔叔呢，怎么改口了？”他有意挑衅。
我有些汗颜，没说话，尴尬地笑了两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快要翻过墙头时，他突然问。
“你呢，你叫什么？”我反问。
“我叫唐明。”
“宋佳瑜。”说完，我跳下了墙头。
04
偷葡萄事件后不久，我和唐明就在一起了。
爱林当时也有男友，经常在我面前讲述她男友的零零碎碎。我也不甘落后，张口闭口就是唐明。
那段日子，我和爱林的话题除了这两个男人，再无别的。
很多个傍晚，我们四个就在路边的大牌档里把酒言欢。
可那个寒假结束后开学不久，唐明对我的态度突然就变了。
相伴散步时，他变得心事重重，不再牵我的手，搂我的腰。
他一定碰上什么事了，可我问不出答案，于是我让爱林给我出出主意。
爱林十分冷静：“你们睡过没有？”
“还没。”
“那就好，反正你没吃亏。按我的经验，一定是他看上别人了，想和你分手。”
“万一他只是心情不好，学业不顺。”我替唐明想了一万个借口。
“那你就主动提分手试试，如果他不想离开你，自然会挽留你。”
于是我约出了唐明，按照爱林说的，主动提了分手。
“也好，我尊重你的选择。”唐明像怕我反悔似的答的很快。
可这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对我打击巨大，我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直到二十八岁那年，经爱林的介绍，认识了前夫。
爱林说：年龄职业和你都般配，长得也精神，就他吧。
那就这个吧。我和前夫认识一个月就领了结婚证。
05
唐明给我拿了串葡萄，剥了一颗递给我，打断了我的回忆。
分手的无疾而终以及刚刚莫名的关怀，让我满心好奇。
于是我问的直截了当：“你刚刚说我得病，是什么病？”
“没有。”唐明低头剥起了葡萄。
“从前没有勇气问你，如今我只想听一句真心话。”我穷追不舍，恨不得把扒开他的内心看个究竟。
唐明呼出一口气：“那时候听李爱林说你有白血病，很害怕。你知道，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
李爱林说我有白血病？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有天出去吃饭，你去洗手间时她都和我说了，还让我别跟你提。现在看到你有了孩子，真心为你高兴，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那天怎么和唐明告的别，怎么离开的餐厅我统统不记得。
但夜里我刷了很久的新闻，头条被一条新闻霸占了近乎一夜——出租车奸杀案。我呆呆地看着这条消息。
若干年前，我和爱林也差点遭遇类似的事情，但是爱林救了我的命。
06
那年刚结束高考，爱林提出一起去郊外散心。
郊外的风景很好，我们忽略了时间，等醒悟过来，最后一班回城的公交车毫无悬念地错过了。
“怎么办？”我望着爱林。
“怕什么，看我的。”爱林走到路中间拦车，好半天，终于有一辆吉普停下，司机探出头问：“你们要去哪儿？”
“去市区，我们会给你车费。”我抢着说。
“那上车吧。”
吉普驶入市区后，司机说，他要先去一个朋友家拿东西，再送我们回家。
司机下了车。我开了下车门，发现门被锁上了。正有些疑心，司机从楼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胖子。
换了胖子开车，却拐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我和爱林惊慌地对视一眼，爱林跳起来，使劲拍打胖子的肩膀：“大哥，你把车停下，我们就在这下车，不用你送了！”
胖子回过头，凶狠地对我们咆哮：“闭嘴，小b子！”
我忍不住哭出来，爱林也被吓蒙了。
吉普停在一条荒僻的路上，周围一片漆黑。两人同时打开我们两边的车门，我和爱林不顾一切地往外冲。爱林躲开司机跑走了，我被胖子拦住，重新扔回车内。
正当我绝望时，爱林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两块砖头，朝车窗玻璃狠狠地砸上去。
玻璃被砸了一个洞。爱林转身就跑，胖子和司机紧追她身后。
我反应过来，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第二天一早，我饭也没吃，冲到了爱林家。
看见爱林还在睡觉，我松了口气。
爱林夸耀自己逃进了一条小巷，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很快就把那两人甩了。
可几个月后，我们这里发生了一桩奸杀案，被害者是一位十九岁少女。大街小巷上贴着告示。我和爱林站在告示前吓得浑身发抖。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面相凶恶的胖子。
那个时候我暗暗发誓，倘若不是爱林，我恐怕早就死了。我的余生，其实是爱林给的。
07
和唐明分别后，一觉醒来。我收到爱林发来微信，问我要不要约个饭。
我看到了，但没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是爱林打来电话。
“你怎么不回我微信的？”
我冷冷回她：“我才知道，我竟然得过白血病。”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和李爱林完了。
微信提示音叮叮咚咚，都是爱林发来的。
“没错，是我干的。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二十多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当年你俩恩爱甜蜜的时候，那个孙子把我甩了，就像甩掉一个破鞋一样把我甩了！”
我反问她，他甩了你，你就要在背后捅我一刀？
“那孙子睡了我，又甩了我，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他说我不是处女！”
我继续冷笑，你是不是处关我什么事？
“你冰清玉洁，我残花败柳，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不是处女，我为什么不是处女？”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触摸到了答案。
“你以为我是短跑冠军吗能跑得过那两个杀人犯？
你他妈的倒是跑了，我被那两个王八犊子抓了，两个人，他们欺负了我一夜，我闭上眼就能想到那晚的场景！”
我的眼泪再度涌出来，喉咙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你跑了，倒霉的事情全归我了。
我怀孕了，我一个人去乡下打胎，伤了子宫，你知道有多疼吗？我差点死在那了！”
爱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批头盖脸地打在我脸上，打得我喘不过气来。
“全是我害你。我早听说你前夫喜欢花钱睡女人，但我还是撮合了你俩。
我就是想看看，你跟着这个渣男能过成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过得不如一条狗，你以为我没后悔过吗？
唐明当年真心喜欢你，你们分手后，他不止一次找过我，让我多陪陪你。
他越这样，我越难过。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但我从来不后悔那天晚上回去救你。因为我能逃出来，你不能。
我哥哥长哥哥短叫那两个畜生，哈巴狗一样讨好他们。如果换成你，你早被他们弄死了。
但你死了，我也会生不如死……”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捧着手机，哭成了泪人。
这么多年，原来该赎罪的人是我，而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页面更新：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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