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美的情话

文白鹭先生

《我们仨》是已故当代作家杨绛创作的散文集，该书讲述了一个单纯温馨的家庭几十年平淡无奇、相守相助、相聚相失的经历。作者以简洁而沉重的语言，回忆了先后离她而去的女儿钱瑗、丈夫钱锺书，以及一家三口那些快乐而艰难、爱与痛的日子。

从清华园相识，钱杨二人一见倾心，到后来有了女儿钱瑗，遂成了《我们仨》。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杂这烦恼和忧虑。” 这一家子从一到二，再到仨。再从仨慢慢变成二，后来只剩下杨绛一个。

杨绛用她的《我们仨》里平淡美好的文字，让人心生酸楚，却又感怀爱意满满。

这本书分为三个部分：

一、我们俩老了。

二、我们仨失散了。

三、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第一、二部分都是讲自己的梦，关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梦。恍恍惚惚，却刻骨铭心。第三部分是回顾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简单的结构，平实的文字，没有刻意煽情，却令人黯然神伤......

希望下面选自《我们仨》的这些唯美文字（黑字体部分），让常常处于一地鸡毛婚姻生活中的我们还能相信，这世间还可以有这样美好的爱情。

1.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

此句是《我们仨》当中的名句。语句和语意都很简单，但读起来令人黯然销魂，极具表达效果。之前以为是原创，后来才发现是引用。改编自白居易的《简简吟》：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

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原诗就写了一个“芙蓉花腮柳叶眼，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的聪慧妙龄女郎于出嫁前夕却香消玉殒的悲惨故事。古人虽早婚，但十四岁就嫁人是不是也太早了？（或者古人计岁不同？）或者这姑娘是因为另有所爱抗婚不成而死？没人知道。但杨绛先生先白发娘送走黑发女，再痛失钱先生，那切肤之痛自然比古代那苦命的女子痛了许多许多......

2. 神仙煮白石，吃了久远不饿，多没趣呀，他不羡慕。但他作诗却说“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方”。他在另一首诗里说：“鹅求四足鳖双裙”，我们却是从未吃过鹅和鳖。钟书笑我死心眼儿，作诗只是作诗而已。

其实大师跟星斗百姓一样，都要操弄锅碗瓢盆，一样面对吃喝拉撒。但区别在于他们能想到“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方”，并自得其乐，普通人却常常只看见一地鸡毛，四处狼藉。

有人说，最好的夫妻是心灵志趣上的高度契合，这便是世人所谓的soul mate（灵魂伴侣）。

钱钟书和杨绛便有着最文艺的一见钟情。

两人在清华初见。

钱钟书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

而杨绛则紧张地回答：“我也没有男朋友。”

他们都是难得的书痴。一切行为都是以方便看书为准则。

杨绛说，“我最大的功劳，是保住了钱钟书的淘气和那一团痴气。这是钱钟书的最可贵处。他淘气、天真，加上他过人的智慧，成了现在众人心目中，博学而又风趣的钱钟书。”

多年前，杨绛读到英国传记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她把它念给钱钟书听，钱当即回说，“我和他一样”，杨绛答，“我也一样。”

提起钱钟书和杨绛神仙眷侣般的婚姻，常常羡煞旁人。其实，他们也有平凡甚至傻帽之处。

据说钱钟书一辈子分不清左右脚，60岁才学会擦火柴。

杨绛在医院生女儿的时候，钱钟书紧张兮兮地说自己在家里“干了坏事”—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家的桌布染了。

杨绛说：“不要紧，我会洗。”

钱钟书说，“墨水呀！”

杨绛安抚他，“墨水也能洗。”

回家后钱钟书把台灯又砸了，杨绛问清楚了是什么灯，说，“不要紧，我会修。”

杨绛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书呆子基本上都是生活白痴，常常连做一餐一饭都会搞成一场冒险。杨绛曾经说，能吃上红烧肉就是冒险成功。

有一回他们做一次活虾，杨绛开始假装内行地说：虾，我懂的，得剪掉须须和脚。

结果她刚剪了一刀，虾在她手里抽搐，她吓得扔下剪子和虾，逃出了厨房。

钱钟书问她怎么了，她说：“那虾，我一剪，就痛得抽抽了，以后咱不吃了吧！”

钱钟书跟她讲道理，说虾不会像她这样痛，他还是要吃的，以后可以由他来剪。

好傻白甜的夫妻啊！

换了是别的夫妻，或是你我呢？

互相推卸责任、互相怪罪甚至谩骂，这是我们更容易看见的日常。

但在相爱的人眼里，他（她）可以是笨手笨脚的孩子，也可以是生活白痴，甚至连颜色都分不清的傻瓜。因为彼此心里只要有满满的爱，便会宠着他，惯着他，相护相依，相爱相惜。

其实，世间幸福美满的婚姻状态往往就是一个犯傻，一个装傻；一个犯错，一个尽管嘴上骂骂咧咧，一边又会去给他做饭，吃饱了再去帮他填坑打扫，然后继续碎碎念。

3.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于是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我们一同承担，困难就不复困难;我们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杨绛和大小钱，这一家子真的很宅。

特别夫妻两，常常呆在家看书也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杨绛和钱钟书都嫌饭店的用餐时间太长，宁愿躲在房间里吃他们自己做的黑暗料理，也懒得出门。

对于书本以外的世界，他们毫不关心。他们一家三口，自给自足，自娱自乐，就像一座温暖的孤岛。

他们之所以可以这么宅，是因为每个人都无比丰富，无比有趣，1+1+1大于整个世界啊。

看看他们一家子是怎么幸福生活的吧。

4. 两年不见，她好像已经不认识了。她看见爸爸带回的行李放在妈妈床边，很不放心，猜疑地监视着，晚饭后，圆圆对爸爸发话了。

“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在那边。”她要赶爸爸走。

钟书很窝囊地笑说：“我倒问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

“自然我先认识，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认识的。”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却万里挑一。

有趣的灵魂在一起，便成了有趣的生活。何况是一家子有趣的灵魂。

对外界来说，钱钟书绝对是个古板的人，江青要见他，不见！中央电视台要采访他，拒绝！

然而在家人面前，他简直就是个逗比。

杨绛和钱钟书在牛津的时候，有一回杨绛打盹，钱钟书便想趁她睡了，给她画个大花脸。可是他刚落笔，杨绛就醒了。他还说她的脸皮比宣纸还吃墨，洗净墨痕，脸皮像纸一样快洗破了，以后他不再敢搞这种恶作剧，只能给她画了一幅肖像，上面再添上眼镜和胡子，勉强过个瘾。

要么就是去欺负女儿，趁钱瑗睡了，他在她肚皮上画一个大脸，挨他自己母亲一顿训斥，他才作罢。他跟女儿玩游戏，会把家里所有东西都藏到被子里，有时候恨不得把扫帚和拖把都藏进去，这都是啥爹啊！

曾经有人提问说，为什么有的人在别人面前很成熟稳重，在爱人面前却常常很二逼？

答案竟然超乎寻常的统一：真爱啊！

5.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悲苦。但是我没有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百般劝慰，我那时候是多么幸福。

女人伤心的时候，常常悲苦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痛不欲生，这恐怕是普天下女子都会遇到的事情。可一旦有个人在旁边百般劝慰，特别这人还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便成了一件最浪漫最幸福的事。

你一定曾经这样哭过，但你是否这样浪漫幸福过呢？

6. 我心上盖满了一只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这时一齐流下泪来。

这不禁让我们想起泰戈尔那句经典情诗: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但在《我们仨》中，这其实是杨绛送别女儿之际的心路历程。

也许只有真正送别过黑发人的白发人才会真正了解那锥心的痛......

7. 现在我们三个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

女儿走了，先生也走了，他们仨走散了。

唯有把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又一遍，便是重逢，便能再聚。

正如王家卫在《东邪西毒》那部电影里面借张曼玉之口说的：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8. 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老了以后呢？

终于还是要一个送走另一个

山一程，水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再见一面。

可离别拉得太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谁算得清？

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终究还是难舍难分开......

于是

他发愿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比起山盟海誓，最长情的告白就是不离不弃。

9.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我喊他，没人应。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我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我们都不曾亲眼见证钱钟书与杨绛的爱情，却从一字一句里感知得那么真切。是杨绛先生让我们从她的文字里感受到“我们仨”之间真挚而温润的爱。

你看，他们之间随便挑一句出来，便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我来清华，一为读书，二为钟书。”（杨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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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白鹭先生，男，有点后现代主义的70后伪文艺中年，酷爱写作、篮球，听摇滚、民谣。白鹭文苑微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