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成长

小的时候，我特别讨厌堂弟，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存在。我一直觉得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句话是错的，不然我跟我堂弟怎么会有想杀了对方的冲动呢？

记得初二那年，堂弟的妈妈也就是我伯母得了胃癌，在广州治疗，堂弟当时才上小学，没人照顾，我爸就说让他来我们家住。我爸在家的时候，他还规规矩矩的，等我爸出了门不在家后，他就来欺负我了！没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他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欺负！比如跟我抢东西，抓我头发，还比如在我做作业的时候他就跑来房间吵我，我骂他，他就对着我做鬼脸，我要是把门给锁上，他就一个劲地猛敲我的门，总之就是不让我安安静静的做作业。有次我终于忍无可忍，打开了门，扇了他一巴掌，对他大喊“你是不是有病啊”，没想到他也来打我，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们就这样两个人在家厮打了起来（当时家里没人）。我不记得我们打的过程中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说你怎么不去死，他就说你怎么不先去死呢，老巫婆。我想当时我俩应该都恨不得对方快去死吧，否则怎么可能打了那么久谁都不肯让谁。我弟没我高，但力气却比我大，我明显感觉得到我有点打不过他了，就委屈地怒吼着边流泪边打他，实在是怒火扼不可止了，我就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蚊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口气把他整个人推倒在他床上，冲着他的背用电蚊拍通电后狠狠地打了下去，他很快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我看着他那狰狞的面孔，直接哭出了声，把电蚊拍往他身上一摔，抽泣着离开了房间。转而去客厅打电话给我爸，电话一接通，我哭得话都要说不清了“这个家要么...要么...xxx（我堂弟名字）在这...住...我走！要么...他...给我...走！呜呜呜...”没等我爸回我话，我就把电话给挂了。最后的结果是，我爸说我做姐姐的要大气点，堂弟还小不懂事，别计较那么多。这件事情后，我跟我堂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话。

我堂弟就是那种很倔，很固执的性格，而且绝不会轻易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总是一副笑嘻嘻很欠扁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个很没心没肺的人。我刚上初三那年，伯母去世了，本来送葬的时候要子女们一个在队伍前面端香炉，一个端遗照的，但因为伯母就只有堂弟这一个儿子，所以送葬那天他站队伍最前面端香炉，我在他后面端遗照，当时那种黑压压四周都是哭泣声的氛围真的很难让人不悲伤，我低着头一手端着照片，一手默默地擦着眼泪。而我堂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感受不出他的悲伤，也没见他流一滴泪，准确的说是除了小时候被大人打见他哭过之外没见过他因为别的事情哭过，我当时觉得他真没良心，自己妈妈去世了竟然不会哭！

差不多伯母过世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吧，有天大伯很着急地打电话来我家说我堂弟今天没去上学，人又联系不上，失踪一天了，而大伯房间放钱的柜子被凿了个洞，里面的几万多块钱全没了。我哥哥听完电话后立马骑着车出去找堂弟，而我跟爸妈则跑去大伯家，一进门就看见大伯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的，他说钱没了没事，就怕他儿子被坏人抓走了，公安局又不让报案，说人失踪48小时以后才可以报案，他现在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脑子一片空白。我就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爸妈怎么安慰大伯，怎么打电话四处叫人找我堂弟，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飘出个想法，我堂弟会不会从此就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我竟然鼻子有点酸。后来堂弟在一家特别隐蔽的网吧里被我哥找到了，被辇回家后，免不了受大人一阵训斥，原来那钱柜的钱是他偷的，他说他偷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自己一个人开始全新的生活，大人们都骂他一点都不懂事。“你走了之后你爸一个人怎么办呢？你为什么要走呢？”说到这他沉默了，然后就回房间把门给关上了。我依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过了许久，我也不知为何，主动地去敲开了堂弟房间的门，他当时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墙壁，我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他顿了许久，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么？”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发现，他居然流！眼！泪！了！果然每个人都不是坚不可摧的，都有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人像颗琥珀，内里的东西一眼就能看透，有些人就像颗核桃，坚硬的外壳把内里的东西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人轻易看见，除非你坚持不懈想努力地去砸开它。我堂弟就是颗核桃，无意间我砸开了一个口，看到了点他内里的核仁。只可惜他没再说下去，就一直沉默，也不哭出声，一直静静的盯着墙看，我看着他这样子，人生第一次有点心疼他，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我没有，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离开了房间。我想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安静。后来谁也没再提起过他偷钱这件事，他到底为何当初要偷钱离开这个地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没有妈妈细心照顾的生活，也许是不喜欢每天一个人在家的感觉，也许是不喜欢学校同学的闲言杂语，也许.....也许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内心已经开始承受他这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东西了。

都说经历会让人成长，特别是在青少年时代，你今天可能还是个会哭会闹的小屁孩，说不定明天就会因为一件事而一夜长大变成个能挑大梁的大男人。去年，我大伯被查出患了白血病，堂弟因此不得不开始了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式生活。现在每次见他到他，他都一脸看破红尘，内心风平浪静的样子，我知道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小屁孩了，褪去了青涩，多了份成熟。现在的他已经能自己一个人生活，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能在医院细心照顾大伯而毫无怨言，平常也会时不时地去看望我奶奶，帮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当起了微商自己赚点小钱当零花钱用。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不会直呼我姓名了，而是叫我姐，见面也会主动跟我聊七聊八，我对他的厌恶感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佩感。最近一次见他是我跟我妈一起送他和大伯去医院的时候，我妈在他临下车时偷偷塞了200块给他，让他在医院的时候自己买点东西吃，别饿着了，他死活都不要，说他自己有钱，最后还是我妈硬塞他裤袋里他才收了钱，最后还说了谢谢。换作以前，我妈给钱给他，他才不会拒绝，直接把钱装进口袋，开心得心里都不知放了几万场烟花。那天离开医院前，我透过车窗看着我堂弟搀扶着我大伯的背影，一米八几的个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上高一的人，倒还真像是个大男人啊！

以前总觉得，我这不成人的堂弟，读书不好，人品又太差，以后会不会出来祸害社会一事无成，变成个没什么用处，没心没肺永远长不大的人。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每个人都会长大，有了一定经历的长大就不单单叫长大，而叫成长，不要觉得一个人成长的太慢了，只要是成长了，任何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欣慰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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