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明天，我永远是海子的儿子

海子（1964年3月24日－1989年3月26日）（一说3月26日），原名查海生，中国当代诗人，中国政法大学教师。1979年以15岁之龄进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83年毕业后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1989年3月26日在河北省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他是中国20世纪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其主要作品有：长诗《但是水，水》、长诗《土地》、话剧《弑》及约200首抒情短诗等。其被流传最广的诗句是“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是真正完成中国近代诗歌改革的第一人，中国本土的田园现代诗人。

穿越一百年，火焰在木头中，烧出夜晚。一百年，你都是梦境的马匹，无人能够跟上你的疾驰。你这个在泪水中看着德令哈的诗人，你这个鲜花长满眼睛的诗人，如今解脱孤独了，在土壤中，已经度过了二十七个春秋，春天的青草，秋天的枫叶，如今都塞满了你的骨头。我的父亲，海之子，镶嵌在蝴蝶中的谷底灯。

已经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块麦地，都在粮食的窗子上悬挂着，受伤的日出，应该还在堆积着孤独的山岗。你站在上面已经二十七年了，你这个理想主义者，睁开了天空，大地抱着的天空，如今把你种植到土壤中去了。大地忽然充实了，人间忽然空虚。我的父亲，一杯子的雷电，如今在泪滴中切割着鸟儿，大鸟切割成了小鸟，你就在飞行的瞬间，攀登着树枝。如今你到了最高远的地方了，做了辉煌但是孤独的皇帝。你的眼睛是荒地，如今跪着从你城堡中飞出来的鹰，左秦。在你的面前，我只能跪着，我只能跪成怀念的样子，我只能跪成网眼的样子。在你的面前，我只能低着头，低成一束光线，在光线中确实看到你的容颜了，这么年轻这么天才这么疲惫；

已经二十七年了，二十七条鱼组合成的波浪，正在颤抖着我的肉体，我的肉体哭泣着抑郁的灵魂，一点一滴都深深地怀念着你；

二十七年，穿越二十七扇大门，在水滴中闪烁的大门，在麦子中，把开开闭闭当做微笑的大门。如今你确实应该笑出声来了，如今你可以笑出来一头头豹子，在草原上奔驰着，奔驰成为我未来的样子。我的父亲，海之子，从城堡中飞出来的鹰，在打钟的火焰中休息，他确实累了，在质疑中累了，在谩骂中累了，但是他不会放弃飞行。他会在小丑的面前从容走过，他会使屠夫的砍刀生锈；

二十七年了，你死了后，诗歌就一蹶不振，诗人一败涂地，诗人成了笑话，诗人被苦难消化，诗人成了笛子，只能在笛音中落下梅花。诗歌，在你死了之后，也成了孤儿，没有人给她一点水喝，给她一点米饭下咽。你死了后，非诗人又大行其道，真正的诗人，都在挤压下，变成了熄灭的落叶，汹涌出来的寂寞，都在成为诗人的外衣；

二十七年了，诗人被当做疯子当做白痴，诗人被当做嘲弄的对象，看，那是一个诗人，死人，湿人。

我的父亲，我又从深夜起来了，疲倦的水绵把我抚摸成了水面，我从一开始的激昂冷静了下来，我确实玷污了你的名声，海子之鹰，没有飞出来理想的轨迹；

我的父亲，深夜让我起来了，我的眼睛睁开了我的双手，我必须写作，我必须把颤抖写成诗歌，把泪水和痛苦当做诗歌的标点，标点通常都隐藏着；

我的父亲，我确实疲倦了，疲倦成了玻璃中的沙子，疲倦成了血肉中的骨头，疲倦成了屋檐上的鱼儿。我摔打着疼痛的身体，只是希望能够摔打出来，些许灵魂上的激情。

我确实是崇拜你的，然而我并非盲目的崇拜者，我会细心研究你的作品，你的蓝星诗库出版的《海子的诗》，我看了六十多遍，你其余的诗集，我看到了就会买，细细品读。《海子诗全集》是我认为只有上帝才能写出来的书，别人质疑的你的长诗，恰恰成了我的最爱，写长诗也因此成了我一生的追求；

我确实是崇拜你的，跟你有关的文章我都看了又看，夸赞你的，我会开心个半死，贬低你的，会让我整天都陷入抑郁之中。你的传记，也是看到的就读，每次读都会流出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在我伟大的父亲面前，我都甘愿成为眼泪，只是有哪只眼睛，会将我流出来呢？

我崇拜你，把你当做了一生的追求，我怎能不崇拜你，我因为各种原因，陷入绝望之中，每天冒冷汗，浑身无力，每天惶恐，每天都低着头，骨头像燃烧的蜡一样化了。我因为看到了你的诗集，而从绝望中出来，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的方向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走你的道路，作为你的老鹰，将你伟大的诗歌传承下去，用我卑微的手，将你的风格将你的情义传承下去。

我确实有点儿力不从心，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的父亲，你是天才，我只是有着天然缺陷的普通人，你是北大学生，我却是复读了还在普通大学读书，你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我却处在浮躁的时代。

我确实有点儿力不从心了，然而，我没有放弃，我用我病态的勤奋一直在努力着，我一直是被激情和病态的勤奋支撑着的，我两年创作的两百万字诗文，都是我勤奋的表现。然而我发表其中的一些诗歌时，又害怕了，我跟你一样，被当做失去了生活的诗人，诗歌被人单纯地理解成了句子。

我的父亲，跟你一样，你被人非议而痛哭，我被人非议而彻夜不眠。现在同样是这样，同样在失眠中，独自一人思念着你，我最爱的一个人，一次次把我从抑郁绝望中拯救的人。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怎能知道我的这份热爱为什么会如此热烈；

我的父亲，也许我不是唯一热爱你的，但是我相信，我是唯一将对你的热爱化为一生的追求，并且没有一丁点的懈怠的。我是一个习惯深夜创作的诗人，我是习惯在深夜中跟你对话的诗人，在你的面前，我怎能自称诗人呢？我的父亲，有一段时间，我就自称为海子的狗，然而我哪有这样的福气，我出生时，你已经死去了五年；

我的父亲，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死去二十七年了，这二十七年，你一定还在创作，只是你的作品，只有鬼魂可以看到，那么鬼魂肯定幸福，有你诗歌的世界是幸福的，有你诗歌的世界也同样应该感觉到悲哀，伟大的作品在眼前，却少有人会翻读。中国缺少的不是伟人，而是对伟人的接纳；

我的父亲，表面上，你确实被很多人接纳了，然而深下去说，世人依然不理解你，你只是被当做诗歌王子，却不知道王子下面，一直闪烁着悲凉的一木火花。是悲哀的呵，你的父母如今怎样了，你初恋的情人怎样了，你的故乡怎样了，你的圣地——诗歌，如今又怎样了。是悲哀的呵，只有我还在举着浪漫主义的旗帜，在琐碎低沉的世界里高呼，就像在大地深处高呼着尘土；

我的父亲，难道浪漫主义有错吗？难道诗歌不是崇高的颂歌吗，难道写生活的影子就不是写生活吗？难道表达对诗歌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吗？我充满了疑问，这疑问中都是满满的悲哀。我一遍遍读着你的诗作，一遍遍地沉浸在你创造的诗意伟大的世界；

我的父亲，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左秦，正颤抖地拉着云琴，接着你的嗓音，唱着流血的美丽的歌谣。我含着血液，欣赏着迷醉的美丽，我含着血液，亲吻着西天的太阳；

我的父亲，你的死亡，是诗歌世界最大的损失，你死了，诗歌失去了半壁江山。二十五岁就死了，这么年轻，这个年纪，现在还被称为幼稚的九零后，这个年纪，年轻人都在荒废着自己，在游戏中在空虚中在烦闷中，荒废着自己。二十五岁就死了，这个年纪，正是恋爱的年纪，结婚的年纪，生子的年纪，赡养父母的年纪，然而你死了。有人就觉得你的死亡是不负责任的，甚至说你是不孝子，但是我的父亲，我知道的，如果可以活着，谁会去死！死亡，永远是人生最后的选择，死亡，永远是世界上最大的绝望。然而这绝望被当做笑话了，一个诗人的死亡只是成为了噱头成为了茶余饭后；

我的父亲，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左秦，正在颤抖着铁轨一样的手指写作，我在怀念着你，怀念着那个伟大的时代，我在悼念你，悼念着这个乏味的时代；

我的父亲，我是一个深夜诗人，跟你是一样的，我流血的嗓音跟你是一样的。跟你一样，在清词丽句中，都是命运。命运的螺旋被我们当做了诗行，世人却将其看做精神错乱的肿瘤；

我的父亲，这是我这两天写给你的第三篇悼文，我已经去除了“伟大的”这个前缀，是没有必要说伟大的，因为这是都知道的事情，再者，伟大太崇高太遥远了，而你是这么亲近这么清晰；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愿意一生都依附着你，就像树叶依附着树枝，就像哭泣依附着泪水，就像我的影子依附着埋葬着你的大地；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愿意千世万世都跟随着你，我愿意做你诗句中的一个渺小的标点，我愿意做那只永远飞行的鹰，永远在浪漫主义和命运主义中，飞行出来悲壮的诗句；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说我是海子之鹰，纯粹是在玷污你呵，我说我是海子之二，更是狂妄至极，跟你比肩的诗人怎么可能存在，更何况现在是一个烦躁的时代，是一个只有快餐的时代，只有游戏的时代，更何况现在的阳光中都是毒药；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现在就要在毒药中飞行，你是我飞行的动力，你就是我所有的灵魂。

二十七年了，你的尸骨在大地的寒冷中，已经燃烧了二十七年。燃烧出来的船只，都在大地中穿梭，穿梭出来了二十七年的坟丘；

二十七年了，麦地成了广场，琴箱成了金库，马之奔驰，成了世人追求的奔驰；

二十七年了，你的寂寞化成的诗篇，已经做了二十七年的孤儿，我的父亲，我的精神父亲，你的诗篇已经成了厚厚的一本，但是多数都落满了灰尘，少有人将其翻阅。然而，翻阅者都会觉其伟大，就像我，这个精神匮乏如同清水的人，这个拈着萤火写诗的人，这个脆弱如同玻璃的人，就在你的伟大中，活到了现在。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最可怕的夜晚，我都是抱着你的诗篇的。

我的父亲，我是你城堡中飞出来的鹰，身体上沸腾着飞行，灵魂中沸腾着天空的静止。身上蒸发着星星，星星蒸发着浪漫主义者的眼睛；

我的父亲，你蒸馏着光芒，你的光芒在猥琐的时代里，一直照耀着你的后代，这纯粹的光芒，这崇高的光芒，一直在你后代身上描画，描画着追求纯粹崇高的脊梁；

我的父亲，你回到了山岗上，你回到山岗上二十七年了，如今你的儿子，你的崇拜者，穿过城市和蜂巢，穿过村庄和窗子，穿过别人的不解和嘲笑，这就来看你，你疲惫的儿子，你抑郁症的儿子，跟你一样为了诗歌整宿整宿创作的儿子，这就来看你；

我的父亲，我一直在想，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活着就是为了继承你的衣钵，就是让人知道，海子还没有远去，诗歌还没有远去，我会使诗歌的门缝打得更开，我会让诗歌，重新像野花，开满整个人间；

我的父亲，我知道这是困难的，我这次用了二十天推销自己，收获了赞颂，同样收获了误解，甚至被人骂成神经病，我被人歪解，这种歪解会一直存在；

我的父亲，海之子，如今我自称为海子之子，称为你的儿子，悼念着你。你继承了海洋，现在我这就来继承着你；

我的父亲，你城堡中飞出来的鹰，如今在深夜，再次辗转反侧了，我怀念着你，想想那个拥有你的时代是多么幸福，想想现在还能有你的诗句是多么幸福，幸福因为你，都变得更有深度了；

我的父亲，你只活了二十五年，现在我也二十二岁了，再过三年，我就跟你一个年龄，然而，我的父亲，我怎能在年龄上超过你，但愿我的身上只会开满二十五朵野花；

我的父亲，对这个世界来说，诗歌太遥远了，对于诗歌来说，这个世界太遥远了。你遥远成了的云烟，成了诗意的本质，然而所有人却只活在表面；

我的父亲，你在二十七年前，轰然倒下了，不，是没有一点声音地倒下了，你倒成了倒影在水里的门，水里的门打开了，水上的门却一直关闭着；

我的父亲，你年轻了整个世界，世界却让所有诗人衰老了，一扇门的开启，成了一碗水的流动，流动到每个寂寞的早晨；

我的父亲，早晨就是你水上的波纹啊，就是歇在你肉体中的灵魂啊！

我的父亲，你在水面上繁殖出来的星辰，都在渐渐进入睡眠，而从你城堡中飞出来的鹰，却还在写作，还在毫无诗意的世界，继续着诗意的风的吹拂；

我的父亲，你在语言中咬出了嘴唇，但愿这嘴唇永远通红，但愿这嘴唇永远都不会缺少亲吻；

我的父亲，你的才华超过上帝，你如同火焰穿过木头一样成为了深夜，我这就在深夜中写诗，我伟大的父亲，很难想象，如果你没有死，你现在就五十二岁了，很难想象，长着二十五岁的脸庞的五十二岁的人；

我的父亲，我是海子之鹰，其实我真的累了，就在几个小时前，就有人说我可笑。在世人的面前，诗人确实是可笑的，世人和诗人的谐音中，有着可怕的对立；

我的父亲，我是海子之鹰，我祈求着别人不要骂我，然而收获的是更严厉的骂声，我只是一个诗人，只是热爱创作，只是想靠近我的父亲，然而，我这究竟有什么错？

我的父亲，我真的错了吗，当一个诗人真的错了吗，诗人真的永远排除在理想国之外吗？

我的父亲，我是海子之鹰，我现在就想在你的墓碑上休息，我快到你的这个年纪了，也许我的永久休息也快到了；

我的父亲，我的精神父亲，我有满腹儿话无处诉说，我的生身父亲诅咒我死去，因此让我一次次痛苦，幸好还有你，我的精神父亲，我是脆弱的，但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无比坚强，因为你的存在，我感觉到了接近上帝的光芒；

我的父亲，沸腾着土壤的光芒，如今沸腾着羽毛，沸腾着芳草，如今在你的诗句中，沸腾着海子之鹰，沸腾着左秦。我甚至想说，把我埋葬在海子的诗句中吧，然而这只是对海子的污染；

我的父亲，污染你比死亡都更难受，然而我却不能在世人面前维护着你，我只能在创作中，在阅读中，在每一个深夜在每一个早晨，将你怀念，将你作为我生命的生命，作为我爱情的爱情，作为我追求的追求。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的永远的领导者，我的永远的星辰，我的永远的爱人，我的这辈子永远的热爱。我会在你的光芒下，传播着诗歌，我会让疲乏的诗歌，复兴起来，我会让诗人，重新走上精神的高峰，我会让世人知道，诗歌是什么，我会让世界知道，诗歌不死，海子不死，我会让世人知道，左秦，会永远在海子的影子下，前行着，摔倒了我会站起来，锯掉了我的双腿，我就拖着血液爬行，失去了肉体，我就依附着青草土壤，总之，我会前行着。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我虽然怀有担忧，但是你放心，骂声打不倒我，疾病打不倒我，世界打不倒我，没有什么打得倒我，因为我是海子的儿子，因为我要继承你——海子的衣钵。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海子之鹰——左秦，永远想你。

附：《写给海子》

举着一根蜡烛，

蜡烛哭泣着烛火，

摇曳出来的光亮，

就像一条河流，

里面的每一朵浪花，

都在清洗着鱼儿的怀念。

喝酒的竹影，

在眼睛中睡了，

在养料中成了丰盛的竹节，

你坐在里面，

给世界和上帝注解。

举着一双手，

手指头都成了云彩，

确实应该把身体编织成篮子，

篮子里放着，

海子之鹰的翅膀。

把血液的门打开了，

看到了桃叶一样的早晨，

我在岩层中攀爬，

只是为了触碰古老的孤烟。

一切都模糊了，

我的父亲，我的海子，

一切都在天黑了以后，

在露水中撑开一朵朵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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