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被脑子烧坏的哥哥拖累终身，我终将接替她

吃饭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想到她往常这个点会视频看宝贝，没有接，打算晚点方便的时候给她回过去。没多久，视频又一次弹出来，连续三次，我开始有点心绪不宁。远在千里之外，母亲年龄大了，最怕留下什么遗憾。于是，找了借口从饭局上离开。

坐上车第一时间给她回了过去，老妈眉头紧锁，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原来是家附近的小学取消了一二年级，侄子没办法读书，要继续读书只能去镇上，母亲不愿意去，“要我去照顾他读书，我肯定会疯的”“我真的恨不得死了算了”，语气里熟悉的叹息和烦躁不安，熟悉的绝望，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我压下心底的情绪，想着这样也是一个机会，趁机跟她说，要不把他送去市区的特殊学校，被母亲以坐车晕车一口拒绝。我意识到，她来找我不是为了寻求方法，只是想发泄。这就是我爱着又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和环境，在她的每一声叹息和烦躁不安的情绪里，我也濒临崩溃的边缘。

“要不去你那儿吧，你教他””你觉得可以吗，我不上班了，不交房贷，不生活了？“我开玩笑的语气说到，但我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说完这句话，我又后悔了，一定是伤到她了，但是心头又涌上无限的委屈。她可能是开玩笑的，但她永远不会对性子刚烈又耿直的姐姐说这话，她就是仗着我性子乖巧对她百依百顺，所以即使相隔千里，也可以肆无忌惮随时找我发泄。

有人会问，侄子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哥哥嫂子去哪里了。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如果你愿意听，那我就慢慢道来。

母亲一生生了4个孩子，第一个生下来夭折，后来有了哥哥，姐姐和我。哥哥大我8岁，从我记事开始，他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四肢健全，说话听力都正常。但是他就是看起来和正常人不一样。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种算什么。听母亲说，哥哥小时候也长得很好，后来没有照顾好，总是反反复复发烧，跑了很多医院，最后还是耽误了，脑子就不大灵光。

然后到了适婚的时候，嫂子的父母就托人三番五次上门求亲。嫂子家是同一个村的，她母亲怀孕期间生病打了很多吊水吃了很多药，因为舍不得就生了下来，和哥哥一样，都好好的，能说会道，就是感觉不灵光。同样一个孩子，一个父母觉得怕苦从小锻炼，一个父母觉得怕苦从小惯着，养成后是完全不同的。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讲，她差哥哥很多，因为哥哥这个时候已经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但她不，不是不能，是懒。她每天就是兜里揣着各种吃的，满院子溜达，喜欢听墙根，喜欢说谎说得像真的，而且因为她的不正常，大家都不会怀疑她，直到天长日久，大家才了解她的秉性。

那会儿父亲还在，她父母托人上门求亲，父亲是不同意的，父亲想找一个哪怕有残疾，脑子是正常的媳妇给哥哥，但不知为什么看了许多，一直没成。嫂子父母是觉得母亲年轻又能干，又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善良，嫂子嫁到一个村里，有一个善良年轻的婆婆，有一个勤快的丈夫，知根知底不会受委屈。连续三年上门求亲，母亲出于不好意思就答应了。

后来他们就磕磕绊绊地结婚了，但结婚一年都没有孩子，母亲焦急万分。记得那年我读大三，在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下，我带着哥哥去医院做不孕不育的检查，当时医生异样的目光带给我的屈辱我永生难忘。但是因为哥哥的紧张，无法顺利检查，没办法母亲带着嫂子赶来，也就是在那天，父亲醉酒意外去世。轻描淡写的情节，但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所有的细节，甚至那天为了省30元的住宿费我给哥哥订了房间，自己在网吧坐了一夜的情形都还记得。

检查一切正常。次年四月，我带着母亲远赴东北参加姐姐的婚礼，中途收到哥哥的电话说嫂子怀孕了。母亲的开心不言而喻。我们都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中，没有想到未来，没有想到两个脑子不灵光的人结合生下的宝宝会不会是正常。

你们说，两个脑子不灵光的人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忙于毕业答辩和实习，没有关注太多，只在电话里听母亲的只言片语，直到侄子降临。一个小小的漂亮男孩，手指很是纤细，我很心酸，和哥哥嫂子一样，看起来正常，但总和正常的人差了那么点。

侄子降临的时候是冬季，用的是尿布，要频繁地洗。母亲胃不好，看到侄子的便便就会恶心，也心疼她，所以尿布全部都是我一人洗，北方冬季的井水刺骨的冷，我从12月强撑到2月去公司报到，高烧不退，公司三层的楼爬上去都气喘吁吁，冷汗直流。

生活回到正规，哥哥在母亲的指导下种田干活，嫂子依然每天四处游荡，母亲负责带侄子，中间各种小毛病，各种折腾，母亲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那年回去感觉她一下子老了。

后来，我在众多的追求者当中选择了那个，在我以”希望在结婚前给母亲盖套房子所以不想拖累任何人“为理由拒绝他的时候，说了一句”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给咱妈盖房子“的男孩。那会儿他身上全部加起来不足20元，有助学贷款要还，有一个吃喝嫖赌从他上大学就开始问他要钱的父亲。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但母亲的房子终于是盖起来了，一栋三层的小楼。我坚持买的地皮，靠近马路边，我们前后总共拿了6万（后来我们买房的时候母亲先后支助10万给我们），剩下的都是母亲一辈子的积蓄，她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我永远记得她挑着一担西瓜步行一个多小时去街上卖，只为了省1元钱的公交。

她终于从那个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睡觉的时候顶棚上总是有老鼠和蛇打架，随时可能有蜈蚣和蛇爬到床头的老房子里搬出来了。

农村的政策也越来越好，每个月母亲，哥哥嫂子和侄子加在一起的各种补助足够让他们在农村生活的很好，侄子也慢慢长大，母亲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我终于了了心事，可以安心嫁人。男孩很好，我们在一起上班，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在这个城市有了小小的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种幸福让我常常觉得不真实。

中年人的世界，不敢想，危机四伏。

母亲的年迈，哥哥嫂子和侄子未来的命运，开始慢慢打破了我自以为是的幸福。我常常觉得透不过气来。

母亲年纪大了，开始回归到小孩子的状态，会在我怀孕情绪敏感的时候因为侄子一个平板的问题一天打几十个电话，必须要我解决，拒绝我托付的任何人。会因为一些很小的事，一遍一遍地跟我说，烦死了，想死的心都有。会因为我一句无心的话或说话的语气想很多，整夜整夜不睡觉。因此我在被生活折磨的心力交瘁的时候，还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照顾安抚她的情绪，不能忤逆不能反驳。

她总是很哀怨地说，街坊邻居都说我和姐姐自私，嫁得远远的，哥哥嫂子这个情况不应该的。她咬着牙装了无线，因此可以在凌晨，在她随时不开心的时候，弹视频给我，抱怨嫂子，抱怨嫂子的娘家，抱怨哥哥，抱怨侄子。这几个不灵光的人开始让她觉得抬不起头来。我和姐姐想接她一起，看得出她很想来，但她又放不下这几个孩子。带在身边，我们也觉得很为难，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小住可以，但这漫长的一生，如果就此，真是想都不敢想，我们实在有心无力。

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让我在这里给哥哥找个工作，在这个最不缺廉价劳动力的城市，我不知道谁会愿意用他。之前母亲尝试让他去工作过，受不得气，一言不合就出走，骂人，打人。果真在这个城市走丢了，茫茫人海，我上何处去找他。母亲把她无法解决的问题全部丢给我。

再后来，侄子调皮难教，她坚持让侄子去正常的学校，尿裤子老师不耐烦了，打电话给我。吃早餐发给他的鸡蛋说不新鲜，打电话给我。觉得孩子被孤立被排挤了，打电话给我……

今天因为学校的调整，她说不想让侄子读书了，说让侄子以后跟着我，让我教，觉得我耐心，觉得我可以改掉他跟着哥哥嫂子一起养成的坏习惯，她再一次把她亲自养大都没有耐心非打击即骂毫无办法的孩子，丢给我。她说我乖巧，从小就不曾打过我。可是这么多年，我遭遇的语言和精神上的暴力不亚于凌迟。原生家庭带给我的痛，让我生不如死。

她说过许多次。不顾我怀孕的焦灼，不顾我整日奔波的辛苦和压力，不顾我也有一个刚满1岁的女儿，不顾我的另一半会如何想……所以我拒绝了，我想我伤害了她。

可这漫长的一生，剩下的一程，我只想自私一回。

对了，我和姐姐有讨论过哥哥应不应该生孩子的问题。

母亲在被不正常的哥哥一家折磨的心力交瘁的时候，还在想着让哥哥继续生二胎。姐姐怼了她几句，母亲耿耿于怀了很久，我在一旁看着，说不出的悲哀。

她一心觉得不管好歹，要留个后。我和姐姐觉得哥哥娶妻的意义更在于有个伴，生育后代只是给家庭给社会徒增烦恼。

母亲是个伟大的母亲，但封建社会下长大的她，徒有善良。她已年迈，终有老去的那天，哥哥嫂子和侄子像一个包袱，也终压在我未来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