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爱情输给了现实

《伤逝》不同于鲁迅先生其他的小说,虽然同样地具有鲁迅先生一贯的批判和启蒙的思想,但这是一篇爱情小说。

“在一年之前,这寂静和空虚并不是这样的,常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是怎样地是我骤然生动起来呵!于是就看见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使我看见,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这是回忆的诗学视角。涓生一年后来看到会馆的凄然的情境,开始回忆一年前与子君的爱恋。虽然是苍白的圆脸,但是有着笑涡。那一份苍白是五四青年都会有的吧。

总会有一个两个搽雪花膏的小东西把脸挤在窗户上挤平了鼻子看着你们追求自由恋爱的人的。但是,子君却无畏地走来,出门时又无畏地昂着头。勇敢和骄傲都是因为爱。“谈家庭专制,谈打破就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这里,涓生作为启蒙者是感到高兴和兴奋的,他爱上了自己亲手造的象牙雕刻的少女。或者说他更爱自己启蒙的成果。在子君的身上,涓生看见了自己的价值,特别是当子君分明地,坚决地,沉静地喊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权利干涉我”这样铿锵有力的话语,向着五四新青年迈进的时候,震动了涓生的灵魂,说不出的狂喜。就像是你看着自己亲手捏的泥娃娃在窑中烧制成功的那一刻一样,抑制不住想要拿到手中观赏和赞叹。

同时,子君作为被启蒙者,对涓生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崇拜,女人总是会爱上那个自己欣赏和崇拜的男人。子君在这里是不自主的,是那个像娜拉一样的泥娃娃,小鸟儿,听话,乖巧。可是,毕竟是相爱了。

《伤逝》:爱情输给了现实

女人喜欢把男人向自己表达的爱意反复温习。“她却是什么都记得:我的言辞,竟至于读熟了的一般,能够涛涛背诵;我的举动,就如有一张我所看不见的影片挂在眼下,叙述得如生,很细微,自然连那使我不愿再想的浅薄的电影的一闪。”而男人总是不愿意总是被提及的那些有自己的过分的追求和爱意的表达的细节,似乎那是一个男人尊严的被伤害。但是,这还是在热恋期,有一些小小的心思掩盖不了那些纯真热烈的爱。

由恋爱走向家庭,走向鸡毛蒜皮的生活。要找住房,不是一个家庭单独住着,难免会与领里发生些摩擦,即使是关于几只小油鸡!

于是要经受住经济、一堆煤烟和油鸡的考验。子君就不怎么读书了,也不怎么说话,专心于做饭了,不过脸色却活络了,竟然长胖了,红润而不是苍白的了。这倒是意料之外和意料之中的事。整个文章在回忆中叙述,由最初的一个点叙述回来,绕一个圈,涓生绕了回来。子君却没有绕回来。在爱情这个圈里,有的人走得圆满,有的人只走到一半,另外一半也许是无爱的世界。“回忆从前,这才觉得这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从恋爱自由的起点,到婚姻悲剧的终点,这样一个圈,涓生能够绕回来,子君怎么办呢?“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

《伤逝》:爱情输给了现实

鲁迅先生总是站在高处来看待众生。涓生和子君在爱情中都不是自主的,涓生爱上的是那个自己向往的女性,而不是子君;子君爱的是那个欣赏自己的人而不是涓生。这就是爱情的悲剧,两个人的悲哀。涓生是作为父系话语权社会的男性出现的,子君是刚刚看到一点辉煌的曙色的新女性,但是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封建道德包袱。这样的自由恋爱的结果,就是走向围城,而后毁灭,不过是毁灭了子君。涓生还能给子君送葬,他还活着。“我仍然只有唱歌一般的哭声,给子君送葬,葬在遗忘中。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这用了遗忘给子君送葬。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向导……”

所以,启蒙者没有成功,被启蒙者也失败了。这就是启蒙的悲哀。一方面是两性的不平等造成的悲哀,一方面是社会的封建论理的压迫造成的悲哀。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涓生和子君只能生活在窗户上加厚了的雪花膏的挤扁了的脸的小眼睛的注视下。男性却好得多,他还可以走向新的生路,虽然之前因为爱情而疏远了一些朋友,但是还是可以找到些可以交谈的人,或者《自由之友》也会给我寄个三角五角的票。子君却没有依靠。“她以后所有的只是她父亲——儿女的债主——的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此外便是虚空。负着虚空的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的人生的路,这是怎么可怕的事呵!而况这路的尽头,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伤逝》:爱情输给了现实

多么可怜!封建社会里的女子结婚又离婚,而况那结婚还是自作主张的,多么地“有伤风化”,现在离婚了,就要在那威严和冷眼中走过所谓的人生。这么沉重的负担,被涓生卸给了子君!子君在后来的婚姻生活中表现出的以一己之幸福为满足、麻木和消沉,使涓生感到自己启蒙的失败,自己价值的体现没有完成。但是涓生还感觉到自己不应该将真实说给子君,把因为自己没有勇气承担的沉重推给子君。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你那,什么呢,你的朋友罢,子君,你可知道,她死了。”死了,在世俗那里,还得不到一声妻子的称谓,是朋友吗,是啊,不就是在当初的思想里面有些些共鸣的朋友吗!

社会不容,涓生也不容。子君只有走向死亡了。涓生所要求的不是纯然家庭生活中“拽着衣角”的女性,而是向着黑暗社会进击的“携手同行”的战友。可是,涓生没有料到“这样微细的小事情,竟会给坚决的无畏的子君以这么显著的变化。”子君同居后,没有了进取心和独立意识,似乎人生的全部要义就是家务。随后逐步陷入了庸俗的斗争中,为了小油鸡和邻居争吵。这在涓生看来简直是不能忍受的。那个无畏的子君竟然会变得这样的弱,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独立人格。

因为作为个体的人,在社会里面是怎么样也不会自由的,你能不受到社会的限制吗?不然涓生怎么会失业呢?还不是社会上道学家的维护道统所做的残忍的一张纸条!你要受到邻居、朋友、家人的威严和冷眼,还要受到社会这一整张网的压迫,无处逃遁。想要追求自由?在这样的社会里,没有办法实现。争斗,岂是几个人就能成功的!个体的自由必须有一个社会环境的支持。个体的无奈,总是源于难以抗拒的社会力量。

当子君听闻涓生失业时,“那么一个无畏的子君也变了色”,较为怯弱了。没有经济的支撑,是没有资格谈思想的。首先要满足生理需求,才能谈更高层次的欲望。一顿顿饭的不仅仅是菜色不多,而且是饭的量都不足了,还要喂油鸡和阿随。那么油鸡的命运和阿随的命运也只能跟着家庭的经济情况走了。只有在生存的基本要求得到满足之时,人才会有安全感的产生,才会有归属感。当你饿着肚子的时候,你拿什么来谈爱情,拿什么来谈幸福,拿什么来谈思想?你不会剥开的你的肚皮想一想它的感受吧!

所以,涓生和子君走下来,从爱情到婚姻,举步维艰。道同观念的维护者会让你失业,家庭的威严和邻里的冷眼会让你感觉到可怕恐惧。随之,自身的性格,也变得怯弱了!没有个体了!子君死了,涓生要靠遗忘和谎言来做向导才能走向新的路。都压在了罗网下!涓生的启蒙,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做到,又怎么能使子君觉醒呢?他们生活在一个多么虚空的社会里。鲁迅先生在给子君取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不过是伪的,假的,虚的“君子”们所处的社会里的牺牲品!涓生也牺牲在了这个虚伪的罗网上。

《伤逝》:爱情输给了现实

伤逝,这是作者在回忆的叙事里,描写的一出深沉的悲剧。这个悲剧,由社会造成,由封建论理道德造成,由个人的性格造成!

整个一个虚空的世界,一任这死的寂静侵蚀着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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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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