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强暴过两次，但我不同情她

A与B，到底有没有联系，谁能确定?

它们是一个系统还是各自独立的。

很多年前有人向我示爱表忠心，说：虽然你脾气不好……

我极其愕然，打断对方：我脾气不好吗?

——后来想想，我这简直是自我证明。

到现在，我觉得我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大部分时候都温和容忍，但有些时候我会针锋相对，还有些时候，我会主动发起攻击——我一定也伤害过一些人。

我认识过一个女孩子，她曾经两次被强暴。我有一段时间与她是朋友，但后来不欢而散。

她第一次被强暴发生在童年，强暴她的人，是她的姑父。

她的出生，有典型的悲剧符号——那还是八十年代，在她之前，她已经有个姐姐了。

所以，她出生之后，家里人就决定把她扔到村外去。

是她的外婆听说后，赶紧去把她捡回来，放在自己家养大。

她到上学，才回到自己家。那时，她父母已经生出了想要的儿子，是她弟弟。

从小到大，无论是姐姐还是弟弟，一跟她吵架，就叫她：滚进去。这不是你的家。爸妈根本就没稀得要你。

她哭着，离家出走过——没有人找她，她到最后，灰溜溜回来了。

大概是八九岁，姑父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之后渐渐加深，具体发生过什么，她不能百分百确定。

出于恐惧与羞耻，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有一次，她奶奶看到了，对她说：不要告诉姑姑。

从头到尾，就这么一句话。

既没有制止姑父，也没有保护她，不让她与姑父接触。

到她长大了，她知道不告诉姑姑，是为了怕姑姑姑父因为这件事打仗。

这件事，大概在她家搬到镇上之后，结束的。

她的第二次被强暴，是她大学毕业后的事儿。对方是一个网友。

我印象不深了，大概她在某个APP上，认识了一个男人。对方说的话，句句都在她心坎上。

对方约她出来见面，她糊里糊涂去了，糊里糊涂跟着对方去开房。

到她在房里，发现即将发生的时候，她挣扎拒绝尖叫。

对方说：叫什么叫，已经进去了。

对方没有用套。

因为对方问过她是不是处女，她说是——说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所以有一点说谎的羞耻感，又有一种自豪感：不是说现在处女只能去幼儿园找吗?她是呀。

是钟点房，很快退房。

她从此没见过那个网友，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她想过报案，但是——为什么会和对方一道去酒店?她解释不了。她确实解释不了。

她是成年人，不会有人相信她和男人开了房，而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

而且她真的不是为了做爱和男人去酒店的。

她就是哭了又哭，把当天穿的每件衣服都扔掉了。

卸载了APP。

她向我倾诉的时候，我尽力安慰过她，跟她说：这都不是你的错。

——我年轻过，我理解年轻女子的幼稚糊涂。

好多事，过来人说过，但总觉得说的是别人的事，是电视上的事，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我与她始终不算朋友，但她有事的时候会向我倾诉，我爱听就听，不爱听就不听。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很小的小事——我可能确实脾气不好。

有一段时间，在讨论“过年不让女性上桌”的风气，我肯定是反对这种风气的。

她应该是看到了我的文章，过来跟我说：她老家就是不让女的上桌的，但她认为这不是歧视。他们家人关系好得很。倒是像我这样的人，小题大作，反而破坏了传统文化。（大意）

我一听，大怒，我立刻说：关系好，你姑父强暴你?关系好，你姐你弟都让你滚出去?关系好，你被强暴，你奶奶屁都不放一个?

她绝对没想到我会拿这件事说事，受到了伤害，认为我在故意攻击她。

——本来就是呀。

正常人，针不刺到肉不觉得痛，这都被刺得皮破血出了还不觉得痛，那必须把针拍得更深一些，看能不能针到骨头刺到内脏，看能不能让她感受一下刻骨铭心之痛。

我刻薄起来是很刻薄的，尤其我在愤怒的情况下，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但反正一场唇枪舌箭，最后各自拉黑了事。

那之后，我想起她，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一些东西，我知道我应该同情，但其实就是挥之不去的淡淡嫌恶。

她一定不会觉得“女人吃饭不能上桌”和“长辈男性强暴晚辈女性”之间，有任何联系。

但我认为：这就是同一个系统的阳面与阴面。

阳面：女性不能得到与男性一样的待遇。

阴面：女性不是人，不能得到人的待遇。因为只有男人是人。

她大概也不会觉得，这和她后来被网友强暴有何关系。

同样，我也认为：这是一脉相承的。

她的无知、她的性耻感、她的忍气吞声。

与对方的若无其事、对方的贪婪、对方的无耻，其实是互为阴面与阳面。

是的，她出身不好，童年不幸，遭遇坎坷。

但她毕竟也受过高等教育，也工作几年。

所以她的偏见，更加激怒我。

而且我能想到她的未来：她几乎是不可能幸福的。

未必完全没有人喜欢她爱她，但只要她还坚持这一套体系，她一定会觉得曾被强暴的自己是肮脏的羞耻的罪恶的。

她还愿意继续做这一个系统的阴面，那么，她遇到的阳面，只能更加发扬光大。

这是一个会延亘下去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