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小说/恋爱（六）

几个人都不说话。

田野上有风吹过来，远处是绵花田，星星点点有拾棉花的人。背后是棉花加工厂，有机器的声音隐隐传来。

刘敏叹了一口气，说，唉，不容易。先吃饭吧。

老板娘说，唉，看我，光顾和你们说话，你们先吃着，我还要忙去，缺啥就叫我。

扯起来围裙的一角，擦一下眼睛，走了。

刘敏三个人站起来客气一下，一抬眼，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过来，男的大高个，五十上下的年纪，女的好像眼睛不好，拉着男人的胳膊，一步一步跟着走。

刘敏和老吴同时叫出来，谢老师，你也来吃饭？

这是老吴的同事，姓谢。老吴奇怪刘敏也认识谢老师，看看刘敏，刘敏走上去，拉着谢老师的手，谢老师问刘敏，你咋到这儿来啦？

刘敏说，我调过来了，下午就报到。

刘敏又问谢老师，这是我师母？

谢老师说，是的，她眼睛不好。谢老师对自己的女人说，刘敏，我的老学生。

谢师母说，我知道，学习好，前几年考上县师范的，你不是常夸她？

谢老师哈哈大笑，对。

刘敏也笑起来，学习不好，师母，是老师教的好。

刘敏转过头来给老吴说，这是我的初中老师。

大家正说话的功夫，小云已经拿来两双筷子，两个杯子，刷的干干净净，正往桌子上放。

刘敏说，谢老师，坐下和我们一块儿吃吧，我们还没开始呢。

谢老师说，不要了，你师母眼睛不好，不方便。

刘敏不管这些，一把把师母搀扶过来，就往饭桌前领，小云又拿来两个板凳，刘敏让师母坐下，谢老师笑呵呵的，也不再说什么，吴老师规规矩矩的请谢老师坐下，谢老师知道吴老师是个老实人，也不推辞了，挨着老婆也坐下了。对老婆说，坐一块儿吧！没有外人，我的学生，我的同事，又看着小云问刘敏，这是谁？

刘敏说，我表妹。

小云站起来说，谢老师。

谢老师连忙说，坐下坐下。

谢师母也是五十上下的年纪，农村妇女打扮，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看脸盘模样，年轻时应该很俊。

刘敏上初中，谢老师教她，送完她那一届，谢老师调到这里来了。刘敏一一问了当年的老师，谢老师说，都好，反正当老师，就是安分守己的工作。

谢老师端起水杯，递给老婆，看见了吗？喝水吧。

老婆接过水杯，说能看见。

刘敏说，师母的眼睛什么时候不好的？

谢老师长叹了一口，说，很早啦！57年，我也是刚刚师范毕业，刚上班两个月，被打成了右派，唉，那个时候想，怎么成了右派？右派就右派吧，好好工作，好好改造就是了，到了66年，造反派又说我是反革命，打我，快把我打死了。指一指自己的老婆，说，也打她，把她的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扯。回到家里，我们夫妻两个哭了半夜，你师母说，你跑吧！你不跑，在家里他们能打死，你看不见？今天他们打你都是往死里打的。那个时候，大孩五岁，二孩三岁，都撇给她了，我一下跑到了东北，在东北呆了七年，她一个人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吃苦受累不说，整天想我，挂念我，一想就哭，眼睛都是那个时候哭坏的。

谢师母说，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说了除了难受，说它干啥？别给刘敏说了。

谢老师叹了一口气，说，这辈子嫁给我，你是受罪了。

谢师母说，受啥罪？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啊？

谢老师接着说，78年，右派摘帽，我已经从东北回来了，在生产队里干活，又让我到学校教学，恢复公职。觉得日子该好了吧？唉，我出来教学，家里分的地只有她一个人种了。两个孩子都考学出去了，家里种点棉花，她瞎眼八叉的，又是种又是收，今天我回家，把棉花拉到棉厂里卖，也把她拉来了。

谢老师拉着老婆的手，老婆很信赖的靠着谢老师，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有些笑容。

谢老师说，你师母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的俊姑娘，要是不嫁给我，就享福了。

谢师母笑起来，骂谢老师，看你胡说些啥？享啥福？我这就很享福。

谢老师哈哈大笑，唉，好！

老吴刘敏和小云也都跟着笑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