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到来,让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乐呵呵地冲我笑,有点慌乱,手不知往哪放才好。
作者 | 李小三
父亲年近八十。
他的脸日益苍老,他的背日益佝偻,他的鬓发日益霜白,他的脚步也日益蹒跚笨拙。父亲现在在医院里面,万幸的是,他不是生病,而是在医院里照顾一位生病的大叔。
父亲又一次瞒着我们来到了小县城。近八十岁的他还是没有刹住勤劳的惯性,依然在为自己赚取生活的希望。用他的话说,是在尽量减轻我们的负担。
我很纳闷,更多的是生气。纳闷的是让他坐在家里享享清福,没想到他又东打听西寻找,又找了一份苦差事,每天日夜不分地照顾一个生病的大叔,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生气的是,他又不告诉我们,自己偷偷地从乡下跑到城里寻求谋生。
很难想象日渐消瘦的父亲咋样抱起那个大叔?睡眠不好的他晚上怎样在医院病房的走廊上熬过?嗜酒如命的他又是如何克服深入骨髓的酒瘾……
如果不是母亲打电话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我知道父亲的倔脾气,一旦是他决定好的事,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电话那头,我嘴里虽怪他,但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心里还是莫名的愧疚,满心欣喜。我说中午我送饭过来吧,刚好离我单位不远。父亲说:上班忙就不用麻烦了,出来做事哪里来的讲究,一日三餐温饱就行。何况你当班主任要操心的事太多,有点时间自己好好休息吧!我反问父亲:你不是很喜欢看报纸吗,刚好单位来了好多新报纸。父亲总算是勉强答应我给他送饭。
中午时分,一番忙碌之后,我把饭菜准备好,行色匆匆地奔向医院,气喘吁吁地跑到六楼的病房。
许久没见父亲,心里更多的是挂念。
我的到来,让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乐呵呵地冲我笑,有点慌乱,手不知往哪放才好。父亲放好我带过来的饭菜,转身洗好了手,在我抬头的那一刻,将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觉得好“重”。
迟疑了一会,没想到,父亲帮我整理好一路上被风吹乱的衣衫,又嘘寒问暖……
父亲在找话。
那一刻,年少时严父的感觉荡然无存,觉得父亲真的是老了,脾气变得温顺许多。他脸上多了微笑,眼里多了对儿女的依恋。
不,父亲一直没有变老!他的背越来越驼,听力日渐衰退,满头的银发越来越稀少,饱经风霜的脸消瘦得让人心疼,却依然精神矍铄。
年少时,他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可是现在,我们希望他往东他偏往西。我知道,他不想在我们面前老去,他还要体面地自食其力。只是我们如梗在喉,心疼。不经意发现,其实父亲还是渴望我们一直在他身边,哪怕是不说话,他也很知足。
我催促他快点吃饭,要不凉了。父亲示意我坐在椅子上。我说您坐吧,吃饭就该坐着吃啊。父亲最终还是在几番推让之下,让我坐在椅子上。他说站着吃更快,怕耽误我上班时间。父亲转过身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用手机定格住他已日渐弯曲的吃饭背影。
爱与被爱的潮水汹涌彭拜,任泪眼模糊。
我安慰他说不急,有的是时间。没想到他把饭吃完了菜却剩一半。“是菜不合味口吗?”我给他倒了一杯开水。父亲说剩下的菜留到晚上,到时在食堂打点饭将就应付,省得跑来跑去送饭麻烦。
我站起身准备接过他放下的碗筷,没想到父亲径直端起碗筷说:你歇着吧,老三。接着传来哗啦哗啦的洗碗声。我鼻子一酸,却使劲抑制自己的泪水,不想让父亲看到。
我问父亲平时照顾那个大叔时,是咋样把他抱起来的。父亲说这点小事难不到他。“我们种田人这点力气活算啥?你忘了前些年农忙你回来时,我们还一起踩过打禾机呢?”他轻飘飘的语气里,我却依然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他生活里的沉重。
我把报纸拿出来给他放好,父亲催我快点去上班,不要迟到,留下不好影响。我告诉父亲:坚持不了就回家吧,我们现在再穷,也不缺您这口饭。父亲说,有事干,这日子过得充实呢。
我还想继续陪父亲聊会,担心他这么长久的重体力活吃不消。父亲说:快回去吧,现在那个大叔恢复得也差不多了,过一周就要出院。他现在基本能够自理,事少多了,他睡觉时我还可以看这些报纸,享受时光呢。答应好别人的事,我就会做好。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快去忙你的吧。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不禁转头回望。父亲的背影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父亲那皱纹满面的古铜色的脸上,眼睛似乎早已失去光泽,在我的心底却幽远而深邃。父亲粗糙得像松树皮一样的手,指甲里还留着一道道黄泥巴的印迹,还带着淡淡的稻香。
这就是父亲,受了别人不曾受的难,吃了别人不曾吃的苦。但他依然以坚毅笑对惨淡的人生。
柴米油盐里细品人间烟火,细碎的光阴中安放疲惫的灵魂。前半生的经历都是后半生的铺垫。或许在父亲的背影中,我才能更清醒地看清前方的路。
岁月静好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安享晚年是一个多么华丽而又脆弱的词眼。也许享受与年龄无关,但我这一生的最终安宁却与心底深处父亲的背影有关。
我踏着轻盈的步伐向学校冲去……
— END —
柴米油盐里细品人间烟火,细碎的光阴中安放疲惫的灵魂。前半生的经历都是后半生的铺垫。或许在父亲的背影中,我才能更清醒地看清前方的路。
作者简介
李小三
现任教于江西省吉水县思源实验学校
优秀英语教师
页面更新: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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