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张国荣系列二：风动幡动心动—浅析《东邪西毒》中的禅意

对于王家卫的电影，谈不上多喜欢，可能是多年来他给人留下太多“意识流导演”的刻板印象吧。因此，长久以来我是不太愿意在闲暇的时候看他的电影的。为了做张国荣经典电影杂谈这一个系列，我还是看了他的这部《东邪西毒》。

电影海报（源自网络）

电影开篇就引用了惠能六祖那段有名的偈语“不是风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然后以西毒欧阳锋（张国荣饰）旁白的方式展开了四个表面上看没什么牵扯实际上内在联系紧密的故事。

*故事一：慕容嫣&慕容燕与黄药师之间的感情

欧阳锋在沙漠边缘开了一个酒馆，实则从事的是杀人的买卖。一日，慕容燕找他去杀黄药师，理由是他妹妹慕容嫣爱上了黄药师，而且要欧阳锋以最痛苦的方式将其杀死。没过多久，慕容嫣（林青霞饰）也来找欧阳锋，让他杀自己的哥哥慕容燕，理由是他想拆散自己跟黄药师。经历几次接触后，欧阳锋发现其实他们是一个人，他们只是一个人的两面。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虽然慕容嫣喜欢黄药师，可黄却心有所属。一个夜晚，慕容嫣抚摸着睡眼朦胧的欧阳锋，她把欧阳锋当成了黄药师，此刻欧阳锋也把慕容嫣当成了自己的嫂子（张曼玉饰）。

慕容燕（截图）

*故事二：盲武士（梁朝伟饰）和桃花（刘嘉玲饰）

盲武士（截图）

一个落魄的武士进了酒店，欧阳锋问他是否有兴趣做杀马贼的生意，武士表示同意。闲聊中，武士说自己喜欢桃花（欧阳锋本以为他说的是真桃花，后来才知道桃花是他老婆的名字），现在有了眼疾，光线暗一点就看不起东西了，可能今后就看不见桃花了。欧阳锋问怎么没见他老婆，他却说老婆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后来，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里跟马贼展开了殊死搏斗，起先武士还能应对自如，可天气骤变，阴沉了下来。武士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不得不凭直觉乱砍，结果被一刀砍断了喉咙。欧阳锋去他家乡找到了他老婆桃花，试图把武士遗物还给她，她拒绝了，说这些东西对她没有任何意义了。

桃花（截图）

*故事三：洪七、孤女和洪七老婆的故事

洪七（截图）

过了几日，剑客洪七进了他的酒馆。见洪七衣衫褴褛，欧阳锋又不失时机的跟他谈起了杀马贼的生意来了。眼见报酬丰厚，再加上自己确实已饿极了，于是答应了欧阳锋的提议，跟马贼进行了一场殊死大战并赢得了不菲的报酬。回到酒馆，见一妇人前来寻找洪七，洪让欧阳锋上去哄骗那女人说自己不在，可女人却说“他的骆驼还在，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于是在店外坐下了等他。欧阳锋问洪七这女人是谁？洪七说是自己老婆，欧阳锋不解的问：干嘛不带她一起走江湖？洪七诧异的反问：有带老婆一起闯江湖的！

门口那了带着鸡蛋和一头驴来找欧阳锋的孤女（杨采妮饰）还赖着不走，洪七问她为何不肯离去。欧阳锋说就凭一篮子鸡蛋就想让他帮忙去杀官员手下的差役，不划算。可洪七却意外的答应了孤女的请求。在跟官差拼杀时，洪七被砍断了一根手指，病情危在旦夕。孤女前来向欧阳锋求救，欧阳锋却冷冷的答道“之前说了你有比鸡蛋更值钱的东西（暗指她的肉体）眼下看她能否为了洪七出卖这件东西（指贞操）”。洪七劝孤女不用这样。因为他答应帮忙杀官差就是为了那框鸡蛋，如今鸡蛋被自己吃了，她不欠他什么了。后来，洪七痊愈后带着老婆勇闯天涯去了。

孤女（截图）

*故事四：欧阳锋、嫂子和黄药师之间的关系

黄药师（截图）

每年春天的时候黄药师（梁家辉饰）都会来大漠见欧阳锋，起初欧阳锋以为是出于彼此的友谊，看到电影结局才恍然大悟：黄药师结识了欧阳锋嫂子（张曼玉饰）然后爱上了她，他深知嫂子心里依然爱着欧阳锋，知道她想知道欧阳锋的近况。为了满足嫂子的愿望，于是黄药师每年春天都会去大漠探访欧阳锋一次。表面访友，实则替嫂子打听欧阳锋的情况。后来，嫂子患病死了，带着“爱而不得”的遗憾走了。黄药师就再也没有去大漠探访欧阳锋了，而是到东海桃花岛植了满岛桃花，自号“桃花岛主”了。欧阳锋得知嫂子已经病死，于是返回了阔别已久的家园—白驼山成了后来的一代宗师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截图）

嫂子（截图）

表面上各自独立的故事却有着深层的关联。首先，慕容嫣对黄药师的一厢情愿，到瞎武士错误的揣测自己妻子跟好友（黄药师）有私情，到洪七为孤女的一筐鸡蛋而成“九指神丐”，到后来嫂子临走前的悔悟和黄药师对嫂子的一往情深。整部剧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向人们展示了面对爱情时各种不一样的选择。

慕容嫣对黄药师的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于是想用最痛苦的方式将其杀死，大有“我得不到的，就将其毁灭”的占有型爱情逻辑。这种扭曲的爱情逻辑如图慕容燕和慕容嫣一样，本为一人却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荒诞却又无比真实；

瞎武士和桃花的感情，则是“胡思乱想型”的感情关系。在瞎武士看来，桃花是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有染的不洁妇人。可桃花跟黄药师之间却只有数面之缘，男女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可瞎武士仅凭自己臆测就认定老婆出轨的事实，在感情问题上他确实是个真正的瞎子。

洪七、孤女和洪七老婆之间的关系。洪七帮孤女，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而且这种怜悯和同情在洪七心里比单纯的物质财富更贵重。以至于欧阳锋问洪七为了筐鸡蛋送掉一根断指值得吗？他却说：“在你看来是不值的，所以你不会因一筐鸡蛋帮忙。可我不一样！”。至于洪七跟他老婆之间，根本谈不上爱情（洪七老婆又老又土又简单），可简单的洪七和朴实的老婆却最终能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

欧阳锋和嫂子之间的感情。嫂子年轻时与欧阳锋是相爱的，可欧阳锋却视事业为最重要的事情，他想当然的认为嫂子肯定会嫁给自己。独自出去闯荡几年后回乡发现，她成了自己的嫂子。难怪嫂子抱怨说“凡事总是在失去时才想着要去争取”，年轻时的自己不情愿让欧阳锋如愿，可终老了发现，自己也是那个输家。欧阳锋在大漠中独居数年，眼前茫茫大漠正如同他那片已经干涸的心田，他无数次梦见家乡，无数次想看桃花（嫂子喜欢桃花），可经历了感情巨大挫折后，他的心已死，就连对沙漠那边的世界的好奇心也不存在了。

黄药师和嫂子的感情，说到底其实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单相思。黄药师对嫂子用情至深，为了满足她了解欧阳锋近况的目的，他每年春天都会去拜访 欧阳锋。美其名曰是老友相聚，其实就是嫂子的耳目而已。他日复一日静静的陪伴着嫂子，年复一年的为她打探着欧阳锋的消息。默默的无私奉献着，即便到嫂子死后，他依旧初心不变，在东海桃花岛上植起了满岛桃花，以此来寄托自己对嫂子的一往情深。

张国荣在整部电影中镜头并不多，可他在用声音推进剧情，他就像一本书的装订线，默默的将一个个看似琐碎的故事串到一起，成为一部充满禅意的电影。其实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上，如六祖说的“风未动、幡亦未动，而是仁者心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