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作者:杨立伟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一、抗美援朝时的父亲

1948年10月15日人民解放军攻克锦州,我父亲杨守沫结束了在国民党滇军中10年中共地下秘密工作的生活,回到解放区。紧接着,中共地下党策反成功,国民党将领曾泽生率滇军60军在长春起义,1949年1月,这支起义部队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50军番号,同时进行整训,从东北军区各地抽调了几百名干部充实进去。父亲也被调入,任团级教导大队副政委。1949年6月50军奉命入山海关南下,归四野建制,转战湖南、四川、湖等地,1950年2月起驻扎湖北。

(锦州地下工作时期的父亲)

1950年9月下旬50军奉命开赴东北,10月25日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序列开赴朝鲜,参加了抗美援朝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次战役。在第三次战役中,全歼英军皇家重型坦克营,解放汉城。在第四次战役中,在汉江两岸顽强抗敌50昼夜,沉重打击和消耗了敌有生力量,保证了志愿军主力的休整、集结和粮食补充,为准备实施战役反击争取了时间。

1951年3月15日50军回国整补。同年7月,第二次开赴朝鲜,担负西海岸防御以及抢修机场等任务。10月至11月,奉命执行渡海攻岛任务,在空军和炮兵支援下,先后攻占南朝鲜军盘踞的椴、炭岛、大和岛、小和岛、和艾岛。1955年4月,从朝鲜撤军回国。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父亲入朝后任50军政治部秘书处处长。看这照片上的坑道跟电影《上甘岭》《英雄儿女》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1951年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在开城举行,父亲以中方代表身份参加。当时中方是周总理在国内直接领导,代表团的直接负责人是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李克农、乔冠华,1953年10月25日,谈判地点又改在了板门店。

照片上的父亲,与他本人平日一样,一般都穿正装,表情从来是很严肃的,基本是没有笑容,不卑不亢的样子。惟独在朝鲜这张照片,开怀大笑,而且穿着随意,坐在地下,两手抱肘,非常放松。除了这张照片,我从小到大几十年,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这般的表情、服饰和动作。我曾经问过父亲,什么场合下照的这张照片,他只是笑一笑,说记不得了。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瞧这身衣服,够“土”的吧,这可是标准的志愿军战士军装啊!)

参加停战谈判,与10年地下工作经历,是父亲一生中的两个亮点,我曾经多次动员他把这两段经历写下来。他在晚年只写出了地下工作的一段回忆,参加停战谈判的经历却终于没有来得及写便逝世了,成为永远的遗憾!

父亲生前曾偶尔讲过一点片段——

(一)谈判期间参观过一次美军战俘营,看到美国战俘正在玩乒乓球。父亲一时高兴,拿起拍子上了阵,几个回合便打败了那个美国战俘。父亲在学生时代玩过乒乓球,还是打削球的呢。

(二)谈判期间吃饭。美方都是端上很讲究的餐盘,各色各样的菜肴,奶油面包咖啡,刀叉齐全。我们的饭也很不错,比如猪肉炖粉条,馒头大米饭什么的,可是餐具不太讲究:拎上的是一大桶菜,每人盛一碗,端着可劲“造”。吃的挺香,可是看着有点“不雅”。

(三)遣返战俘时的工作最艰难,美国刻意制造了很多麻烦。我方坚持要各自全部遣返战俘,而美方却要搞什么“自愿遣返”,又是什么“一对一”(即双方各自遣返战俘数目要对等,我方被俘人员多于对方,所以对我方不利)。每个战俘的遣返都是一场激烈的斗争。在搭好的帐篷里,摆了长条桌子,我方有朝鲜人民军代表、志愿军代表,对着美国代表、南朝鲜代表;中立国代表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当时是社会主义国家,倾向于中朝一方,另外的中立国代表瑞典和瑞士,则倾向于美国和南朝鲜。桌子正中坐着主席是印度代表,主持谈判。

帐篷的入口每放进一位志愿军战俘,先要他本人表态,愿意回中国大陆的,从一个门走出;有不愿意回大陆的,从另一门走出。有的人进来,态度非常鲜明:“我当然要回祖国,那里是我家乡,我父母亲人都在那里,还有什么说的!”像这样的,争议也就比较少。有的人受了美国和南朝鲜及台湾特务反共宣传、策反和威胁残害,有些是过去国民党兵解放过来思想本来也没有完全转变,还有些是家庭出身地主土改时被打击的,这些人一进门就喊反共口号,骂共产党,要去台湾。我方代表就会严正指出,这是受了对方策反宣传,不是他的本意,我们要求正常遣返回来。而美国南朝鲜方面就吵闹着说要尊重他本人意愿,不能让他去中国大陆,回去要受共产党迫害云云。双方争吵交涉不可开交时,中立国的代表就来插话帮腔了: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代表自然支持我们,而瑞士瑞典的代表则完全站在美国南朝鲜方面。争执不下时,主持谈判的印度代表再来调停......被遣返的每位战俘,都经过这样激烈的交涉甄别。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字,终于结束了这场历时2年9个月零2天的残酷战争。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把骄横不可一世的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回到“三八”线。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胜利了,照片上人也精神,衣着也光鲜!)

1955年,父亲随部队回到祖国。先在解放军绥化“八三”速成中学任政委,后任黑龙江省军区秘书处处长。1964年转业到地方工作,任黑龙江省图书馆副馆长。“文革”中因家庭出身和10年地下工作的经历饱受造反派打击迫害,“文革”后期平反,担任东北烈士纪念馆馆长10年。1982年离休,1994年8月因车祸去世,终年78岁。


二、抗美援朝时的母亲

1949年春天,我母亲李书贤带着我舅舅,从家乡河南省鄢陵县到许昌考取了解放军四野青干校,从此参加了解放军,走上了革命道路。那年,母亲26岁。

当年秋天,部队南下到武汉,在那里,母亲和战友们欢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随后,母亲被分配到卫生队学习。1950年春,部队奉命北上开到哈尔滨。3月,母亲在干校中第一批加入了中国共青团的前身——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50年7月,母亲被评为全校模范学员(共两名),毕业后留在炮兵后勤部总医院工作。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1950年10月25日,抗美援朝开始,总医院下属两个分院都先后随部队入朝,而总院按照全军统一编号,改名叫三十六陆军医院,留在后方接收伤员。 母亲曾多次申请上前线,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连行装都准备好了。虽然她最后也没有直接上前线,但是,她亲身参加了几年的救治志愿军伤员工作,在后方尽力支援了前线。那时,我的父亲正在朝鲜战场上,但是,他跟母亲之间还完全不认识呢。

战争开始后不久,大批伤员就送回国内来了。当时母亲在外科,忙得不可开交。送到后方来的,都是重伤员,颅脑损伤的,缺胳膊断腿的,穿胸透腹肠子打出来的。受伤时的情况也是各种各样的,比如,一个排长,正在吹哨集合,一个弹片飞来,把脸打穿舌头和满口牙连下巴都打掉。那时战事紧急,从南方调兵紧急入朝,有的部队来不及换冬装,穿着单军装戴着大盖帽就上去了,冬天里零下20多度30度的严寒,守一个山头趴在那里一昼夜,下来后全部严重冻伤,从师长到战士,上千人下肢冻伤坏死,只能锯大腿!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母亲全力投入了救治伤员的工作中,母亲出身贫苦,为人善良,对待伤员就像对自己亲人一样,不分昼夜地护理,给伤员打针换药,喂水喂饭,有些重伤员自己解不了大小便,母亲用手帮助他们排便排尿,那时母亲还是20多岁的未婚姑娘啊。

这些伤员因为伤势都很重,很多人被截肢残疾了,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痛苦,所以脾气也都不好,医护人员工作稍不注意,有些伤员们就会发火,砸东西,摔注射器,甚至打骂医护人员。每到这时,母亲从不急燥也不躲避,总是耐心劝导,悉心照顾。母亲的爱心感动了伤员们,很多人都对母亲非常有感情。什么时候有伤员闹事了,护士护理员都没办法,母亲赶去一劝,事情往往就能平息下来。伤员们都把母亲当姐姐,都喊“李大姐”,有位重伤员终因伤势过重无法挽回生命了,临死前一定要见见“李大姐”,他是拉着我母亲的手永远闭上眼睛的。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伤员们的身体恢复好一些的,在医院里就呆不住了,要上街。医院就安排医护人员带他们出去走走,母亲也经常接受这样的任务。伤员们成群结队地走到街上,也非常不好组织,看到剧院演戏了,要进去看,不用买票,进去就往戏台前面跑,母亲要组织他们,告诉他们,咱们到前面坐好,别影响演员,这样大家才能看好戏呀。伤员们互相搀扶着:少了一条胳膊的扶着断腿的,聋子扶着瞎子,一大溜坐在戏台前面看戏或者只能听戏。

母亲的一些战友姐妹们的丈夫都是入朝参战部队的干部,目睹伤员的惨状,每天睡不着吃不下,特别是战事紧张时,一连几个月得不到前方音信,心一天到晚真是悬在嗓子眼里。我舅舅也已入朝参战,半年多没有音信,母亲急得不断给部队领导写信询问,一次她在信中这样写道:我弟弟李保全,自入朝后一直没有来信。如果他在前方遭到不幸,你们一定给我来个信。我不难过,不悲伤,一定用实际行动加劲干工作,支援抗美援朝,打击侵略者......

后来直到舅舅的上级接到母亲的信,催促舅舅回了信,母亲才稍稍安心。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我保存着母亲的厚厚一沓立功证书,其中有两次是二等功,其余是三等功,大都是1950年到1954年抗美援朝战争期间的。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我舅舅在38军炮兵部队,一直在前线参加了四次战役。父亲在开城和板门店作为志愿军代表参加停战谈判。叔叔作为祖国人民慰问团入朝慰问志愿军。母亲在后方医院救治伤员。我的4个最亲的长辈,都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自己的努力和贡献。

1954年三十六院出席上级功模代表大会全体代表合影,后排左起第二人是母亲。

抗美援朝胜利结束后,三十六院改编为解放军211医院,母亲任妇产科护士长。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1956年父亲与母亲的结婚照)

1965年母亲转业到地方工作,在哈尔滨市太平区人民医院任总护士长。1979年退休。退休后不久,从来精力旺盛几乎不得病的母亲身体渐渐衰弱,有血尿。检查也不能确诊是什么病,还到老部队211医院住院检查了一段时间。那时她参军时的许多老战友还都在医院工作,对母亲都非常亲热。我去探望时,他们还对母亲说;这就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啊,都这么大啦!我那时20多岁,下乡都4、5年了,听他们这么说我,还感到很不好意思。

抗美援朝时的杨守沫

1979年8月,我刚刚参加完高考,母亲确诊患了转移性腺癌,经过三年顽强而痛苦地与病魔搏斗,1982年8月23日,母亲走完了她勤奋辛劳的人生,终年仅59岁。

(1982年夏天我与母亲在医院病房留影,数天后母亲就去世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3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35年了,今年是父亲诞辰100周年,母亲诞辰94周年,在八一建军节,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之际,怀念我的父亲母亲!

标签: 八一 父亲母亲 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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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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