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感悟之行路难（贰）

某年某月某日，我再次临时外出，因为一个比较重要的订单，需要亲自跟车送到。

这次不同于上次，货品不多，因此安排了一辆小型的货运汽车，司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

装好车后，便连夜出发了，目的地同样是位于西部某城市。

起初，司机选择走的是高速公路，也就是从安阳出发，向北经邯郸，再转走青兰高速。

过了邯郸一段距离后，这个司机犯困了，便将车停靠在路边，他自己趴在方向盘上，埋头睡觉。任由窗外其他急驶的车呼啸而过。

我虽然也困，但是连忙提醒他，停靠路边太不安全，虽然是停在了最右边的偏道上，但是如果后面的车辆没看到，就很危险。另外，咱们的车斗里拉着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万一附近来一伙人，直接把货弄走了，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好找个服务区，停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司机听完，马上发车赶路，精神十足。我很纳闷，问他咋不瞌睡了？

他有点惶恐地说，听你讲了这些，把我吓了不轻，已经不敢有睡意了。

我心里暗笑，就这点胆量，还出来跑长途。

往前继续走了几十里路，总算路过一个比较大的服务区，司机把车开进去，并停在停车场的一个路灯下，这才再次爬在方向盘上，昏沉地睡去，身上披着一条棉被。我拉过旁边的一个军大衣，盖在身上，斜靠着副驾驶的座椅，也睡着了。耳边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当时已经是十二月份的天气，空旷的服务区内，气温更低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先醒了过来，其实是被冻醒的。

我看了看四周，服务区的停车场内停了不少过夜的车辆，已经有个别司机拎着毛巾什么的，在服务区的洗手间洗漱。

司机醒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继续赶路。

这次趁着白天，他不再走高速路了，而是从下面的国道、省道找去往那边的路线。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导航，全靠翻阅地图册找路线。

起初路段还主要在城郊之间，进入山西境内后，眼前的路，逐渐变成了盘山公路。经常为了翻过一个山头，车子需要绕着盘山路爬坡到山顶，然后再继续绕着盘山路，一圈圈地走下来。如此反复，车子虽然走了很多路，但是实际距离并没有前进多少。

中午时分，太阳升上了当空中，使得这个冬天的日子，充满了暖意。

虽然走的是山路，要翻越的也基本上都是一些看起来没有多少生机的荒山，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在这些地方生活起居。这些山间、国道路边，照样建造着形形色色的旧房子，还有老人坐在门口悠哉地晒着太阳，看样子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少。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将自己屯的火腿肠拿出来几根，分给我一些，说不再专门找吃饭地了，就吃这个垫吧垫吧。

吃了这些，人虽然不挨饿了。但是另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汽车快没油了。

这个汽车需要加入柴油。而那年的冬季，中国的北方、西部普遍缺油，尤其是柴油。我们在山西接连转了好多个加油站，都是提示没油。最后终于找了个加油站，只限加200元的。加油站前，大货车已经排列了很长的队伍。

如果把这个国家比作是一个完整的身体结构，那么毫无疑问，石油便是不断流淌着输送养分的血液，而这长长的卡车洪流，就是血液中的红细胞。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不多不少，给我们加了200块柴油，有了这点油，至少能跑个三四百公里，我们心里都踏实了一些。

接下来，又开始走山路了。

没走多久，前面几个交警把车拦下来了。以装载的货物超过限制高度为由，要罚200元，这个司机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我在一旁也帮着说好话。好说歹说，交警让交了100块钱罚款才让走。

交完罚款，明显这个司机神色沮丧了很多。

此前我还在嘲笑他的胆小。如今，当我回忆着当时情景，我分明感受到那个司机身为全家顶梁柱、养家糊口的那份艰辛。被罚掉的那100块钱，也许是他家小孩的资料费，也可以够全家人改善好几顿饭。

汽车行进到下午三点时分，天空中高挂着绚丽的太阳。太阳一照，车里会变得燥热起来，也很容易让人瞌睡。

这个司机把车停靠在了路边一个临时停车点，说要略微休息一下。我下车来回看了看，周围真的是山势险峻，极目眺望，远处已经在修建高架桥，估计是要修建高速公路或者高铁吧。一旦这些高架桥修通，会为赶路的人节约大量的时间和能耗，这种情景，会更让人理解“天堑变通途”的含义。

司机休息片刻后，我们继续赶路。

在大约要离开山西进入陕西的路段，前方又出现了两个人示意我们停下来，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身着交警制服。

司机一看这个，顿时又慌了神。我说你可以把上午那个罚单掏出来给他看看。他们没有理由重复罚款的。

车站住后，那个交警打量了一下车，问我们要去哪。

我们如实回答了。

交警又看了看，说我这有个朋友，麻烦你们把他带到前方壶口那边。

我们不好拒绝，只好让这个人上了车。

这个人一上车，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满了狭小的车厢。此人估计刚刚喝了一顿大酒。

上车后，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了好一会，他醒来，先是掏出烟给我们让，我们都没接。

接着，他又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也说了要去的目的地。

他说我给你们透露个消息吧，很多人还不知道，就是几天前壶口到我们所要去的地方之间的高速公路已经修通了，现在正在试运营，是不收费的。让我们过了壶口那个黄河大桥后，向左拐就可以直接上高速。

司机听了也挺高兴，因为按他的原计划，他会继续走下面的国道。而且此前那边也只有那条国道能走，那条国道大部分还是山路。如果按照这个节奏，我们到对方目的地，至少在半夜了。

行至壶口，我隔着车窗望了望外面，初冬的黄河水势虽然减弱了一些，但是依旧有气势。个别落差高的河段，还会腾起巨大的瀑布。

这个人半道就下车了，临下车之前，他又亲手指了指方向和路线。

我们按照他的提示，很快走上了高速公路，收费科是不收费的。

在高速公路那崭新的路面上，司机开足了马力，我们心情也无比顺畅。

他似乎也忘了罚款的事了，开始和我闲聊。中间还接到对方的电话，说会在高速下道口等着我们。

下高速后，果然看见对方的汽车。跟着汽车，我们又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对方单位。

此后一切进展顺利。

这次外出，虽然不至于像之前写到的接连遭遇堵车、坏车，不过其中的见闻和遭遇也是充满了令人百感交集。

这恰是我们同样百感交集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