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不求当大官，就希望平平安安退休，多伺候我妈几天

文/赵主任

我们科室的领导，科级，快退休了，人狠话不多，性格孤僻，单位没人愿意搭理他。

大家都觉得他没有人情味儿。成天拉拉着大长脸，黑眼珠子斜楞着，就好像谁欠他钱一样。就因为这样，我们年轻的，轻易不去他办公室和他说话，即便走廊里遇到，也就是点点头，客气一下而已。

最近一年，由于业务关系，我必须经常和他出差。媳妇提醒我，这个老家伙不简单，晚上在宾馆，可别和他掏心窝子。

前一阵子，单位安排我俩出差，因为只去一天，再加上对方单位不知道我们去俩人，就只给我领导订了一个大床房。领导到宾馆前台就不乐意了：怎么能一张床呢？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换一个标间！

晚上还没到睡觉的点儿，因为东北的暖气嘎嘎热，领导就脱了衣服，只穿着秋衣秋裤。

领导人狠话不多。一个人从文件包里拿出过期报纸，看起了报纸。说起我们领导，真是个老古董，干的事情几乎和这个时代脱节：从来不抽烟，不打麻将，不跳广场舞，也不玩手机，就是看看电视，看看报纸啥的。

晚上，领导摆弄了半天电视，急眼了，下楼找前台经理。原来是宾馆电视台不多，且电视有雪花有噪音。

前台经理疑惑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们领导：现在这个年代谁还看电视（话到嘴边，就是没说出来）！领导掐着腰：那电视是摆设吗！你们意见薄在哪，我要提意见！前台经理憋着气，差点笑出声来：先生，现在都不用意见薄了！

没有意见薄，我咋提意见，写在你手上吗！

先生，您直接和我说就行，我反映给总经理。

我们领导脾气就是倔强。在我们单位也是，十分较真儿。我们单位中秋分月饼，卫生员和保安分5块，我们正式得分50块（5盒）。

我领导找大局长去了：为什么卫生员保安就分5块，咱们分50块！就因为他们是临时工吗！我们大局长当时，被问得目瞪口呆。

总感觉我科室领导不适合在机关上班，做的事情不随大流儿。我们科室一小年轻的办事员，说要请假回家探亲两天。领导准假，并一再嘱咐他多在家陪陪父母：你们这帮年轻的，就是不愿意回家，一天天就捧着手机，围着女朋友，爹妈都给忘了！

后来，也不知道我们单位哪个同事，从朋友圈看到了请假那个同事，陪女朋友爬长城去了。这家伙，领导知道可不干了：你和我请假说回家看你妈，说你妈生病了，结果陪你女朋友去了！你记住，从此你的人设崩塌了！你就没有假期了！你在我面前没有信誉了，拿父母当挡箭牌，你够可以的！

从此，我们领导都不正眼看那个同事一眼：这辈子我最恨不孝敬的人了！

镜头转回到宾馆。

领导刚和楼下前台经理上完课，回房间手机就响了。我提醒领导接电话。领导探头过去一看，马上给我一手势，应该是我们单位大领导来的电话。

领导整理整理领子，缕缕头发，咳嗽了几声，不放心又喝了一大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喂，是妈妈。是我的老妈妈吗！

领导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个风格，像是一个乖乖的小孩子。

妈妈，我现在在外地出差，嗯！屋里给暖气了，吃了吃了，和同事刚吃完。妈妈，我们刚才吃的饺子。韭菜馅的，和你包的差远了！

妈妈，什么指示？穿了，我穿了，还是你给我织的那条毛裤，妈妈，可暖和了，妈，别惦记我。你吃了吗？我不在家，什么事情就吩咐她干就行。妈妈，我感冒早就好了，别担心。睡吧，老妈妈，是不是我不在家，你睡不好觉！我明天就回去了！

领导和他妈妈电话里足足聊了40分钟。要知道我们就出差一天，明天就回去了，我们领导依旧和她妈妈，在电话里唠了足足40分钟。领导时而像个活泼的孩子，手舞足蹈，时而像个事儿妈，提醒他老母亲记得吃药。

挂了电话，领导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然后冲我尴尬笑了笑：老太太岁数大了，糊涂了，咋整？刚出门就惦记我。

第二天出差结束，回到家，我睡不着觉，想着想着就掉眼泪了。媳妇问我咋的了。

媳妇，我看到了领导他妈妈给他织的秋裤，上面有好几个补丁，且颜色也不一样，应该是有好几十年了。

我问我们领导，为什么不穿一条新的。

领导当时正整理毛裤呢：小伙子，你知道那个年代，能穿上一条毛裤啥概念吗？只有有妈妈的孩子才能穿上一条毛裤。我是俺妈妈半路上捡到的。俺老妈妈当年捡破烂，攒了两个月，才给我织了这么一条毛裤！

然后，我领导盘着腿，坐在床上，两手不停抹眼泪，突然双手捂着脸，哭得浑身直颤抖：俺这辈子不求当大官，就指望平平安安退休，多伺候俺老妈妈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