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讨好的妈，就是自家的亲妈

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我不喜欢过节，尤其是以生命中某个人为名的节日，母亲节、父亲节、儿童节、情人节、女人节……

一年有365天，母亲节这天，要大张旗鼓地爱母亲，要送出祝福和礼物，意思是这些在剩下364天里，都是不需要的么？逻辑可以此类推。

这个世界上，最爱过节的其实是商人。每一个亲情浓浓的节日后面，流动着都是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

从四月底开始，街上到处飘着的都是母亲节：

最贴心的礼物，送给我们最爱的母亲。

最值得的礼物，送给我们最好的母亲。

最完美的礼物，送给我们最亲的母亲。

……

亦或者：

你还记得妈妈年轻的样子吗？请扫二维码！

你可曾看到妈妈头上的白发？请扫二维码！

来一起祝天下的妈妈都快乐！请扫二维码！

……

各种消息，争先恐后，铺天盖地，365度无死角地敲打着我们长期熬夜，被老板蹂躏，被老公忽略，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母亲节了，不花点钱，不花点流量，你还是人吗？”

这让我这个孝子，简直是压力山大啊，只能对着墙面壁，我拿什么面对你，我红彤彤的孝心？

因为我，有个滴水不进，刀枪不入，只长了马蹄，没长马屁股的母亲，一点也不想体会到我，那点儿摇着尾巴汪汪讨好的心。

我妈，首先，她不吃海鲜，不吃奶制品，不吃甜，不吃辣，不吃油，不吃牛羊肉，猪肉吃得也很少，不喝酒，不喝咖啡，不喝茶，不喝饮料，也不喝果汁，更没有什么吃人参，燕窝，灵芝，海参的癖好。

其次，她不化妆，不做保养，不戴首饰，不戴手表，不买衣服，不买鞋，更别说拿个好看的包。

而且，我妈还不爱去旅行，赶飞机赶火车，头天晚上就开始血压高，酒店再好，可不是自己的床，睡不好。

最核心的是，我妈对贵的东西，都持有否定性叛逆思辨，而且逻辑强大到，让我无法辩驳。

公共汽车是走路之外，最有效的出行工具，尤其是在老年卡免费的城市里，因为坐地铁不透气；坐出租，司机总绕路；滴滴？快算了，你们不看新闻么？命更要紧！

买菜一定早上五点去菜场，不要去超市，小盒子下面的菜都是隔夜的；

专家说了土鸡蛋和洋鸡蛋没差别，造假的人傻吗？既然造假，当然做贵的那个啊，我们呢，当然买便宜的那个啊；

大桶水从来不会给你洗桶的啦，灌的也是自来水，等你喝到的时候，都是很多天前的自来水，细菌每秒成倍繁殖，你没学过医，你不懂；

水果一定要吃当季的，不然都是生着摘下来，在卡车上催熟的，秘鲁的芒果，新西兰的车厘子，新冠都是国外的；

牌子呢，就是一个类似张三李四的名字，有没有牌子，衣服都是两个袖子，谁傻谁去买，我不傻，我不买。

……

一千桩事情，我妈会有一千零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正当理由，总是跟钱没有任何关系，但奇怪的是，却总是最不花钱的那个。

当然，我确认这一定是我想多了，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偶然。

所以，有这么一个大义凛然，百毒不侵的妈妈，我这女儿，当得真的有点难。

我曾经挖尽心思地寻找各类礼物，可次次都拍到马蹄子上，眼冒金星，鼻青脸肿。

巧克力，马卡龙，小吃糕点，或者名贵餐厅？直接就可以Pass了，太甜，太胖，地沟油，不好吃，要挺着僵坐半天，有话干嘛不在家说……

鲜花？两天就败了；小礼物？占个地方，现在房价一平米几万块，杯子大地方，也得好几百啊。

衣服？从来没有见穿过，十年之后崭新，带着吊牌还给我：“这你从法国给我买的呢，记得哇？真好看，再过几年你就能穿了，留着吧。”

鞋？穿着总不合脚，有跟，露脚趾头冷，要不就是太大或太小。

护肤或者香水？几年之后我回家，被我发现落满了灰尘，放在浴室里。

可是，我妈却常常给我说，类似，人家李阿姨的女儿送了虫草；王阿姨的女儿送了珍珠项链；赵阿姨的儿子定了旅行，民宿里还有游泳池……

我说：“你女儿，我也行啊，我这就去。”

这时，她就会飞快无比地说：“哎，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你要送我一个礼物的话……”

前些年，我在家看娃的时候，她的下半句是：“你要送我一个礼物的话，就是好好把两个孩子都养大了，然后快去找个工作。我养你这么久， 送你去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当家庭妇女。”

后来这些年，她下半句变成了：“你要送我一个礼物的话，那就别天天写写写，没钱妈妈给你，你小心你的眼睛和颈椎！四十几岁的女人，真的要注意！”

当学生的时候，她理想的礼物就是大学毕业文凭；上了大学之后，她理想的礼物就是工作录取合同；再后来，大家也猜出来了，她还曾经想要过的礼物，按照顺序，还有过：和靠谱的男朋友结婚，和生娃。

好吧，应该说我妈是一个局势俱进的妈妈，她在我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能找到那个我送不出的“礼物”，指引着我的人生进途。

更要命的是，无论是挖空心思的我，送我妈什么礼物，她都会按照她的预估，翻几倍，算成整数，找个机会再塞给我。

上网，我妈干嘛都操作缓慢，但网上银行汇款，分分钟搞定。

每一次给我汇钱，她理由都特充分：

“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们的，孩子也是人，你要尊重别人的权益。”

“你们年轻养孩子开销大，想着给我买礼物，我就很满足了。”

“咱家的钱都是你的，我从现在开始分期给你，万一将来有了遗产税怎么办呢？”

“在你还有老妈的时候，你还能靠一下。将来老妈不在了，你就得一切靠自己。”

自从我回到法国，无论是送礼物，还是有时帮我妈买个小东西，任务分给了秋小天，每次她都异常固执地，要给秋小天钱，仿佛她的钱就不是钱。

不仅是送礼物的钱，干什么我妈都能想出办法，把钱给我贴回来。

每一次来我家，所有的日用消耗品，油盐酱醋，大米，洗衣粉，卫生纸，恨不得电灯泡，都买一圈，而且买最大家庭装，义正严辞地说：“我们来，有吃有喝有消耗，给你们增加负担，这是应该的。”

每一次我们回去，吃穿用度，住一周，按一个月的准备，住两周按一年的准备。

前几年，她还住青岛的时候，每次我们回去，我妈必然天蒙蒙亮，坐首班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穿越整个青岛市区，去这几十年，经过她多次鉴定后，确认最新鲜的那个菜市场，买一堆最新鲜的大虾，扇贝，山东最大号的樱桃，或者水蜜桃。

这是唯一我妈以价格做标准的购物，什么贵买什么，什么大买什么，买市场上最好的，没有唯二的。

回家都给我洗好，剥好皮，煮好，放到密封的盒里，包上塑料袋和泡沫纸，让我带回家去吃。

我嫌沉提不动，怕吃不完浪费，我妈说：“上海什么都贵，你吃不了，请朋友一起吃，人家吃了你妈的东西，下次求人，人家才能帮帮你。”

我妈认为，我和金鱼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只要一转头，就会把她忘了，得寻找一切机会，给我提个醒儿。

我妈认为，我和呆鹅一样完全不懂人情，不知道保护自己，在外面，只有吃亏，上当，受骗，当替罪羊的份儿。

我妈认为，我和狗熊一样没有抵抗力，过于轻信别人，完全不懂分辨，完全管不住自己，只会听信谗言，误入歧途。

在我妈的朋友们看来，都觉得我妈是个有逻辑，做事有章法，大家有问题，都找她拿主意的女人；可在我面前，我妈就是个没有安全感，活在焦虑中，事情没有坏，只有更坏，自己专业吓自己的母亲。

所以，千万不要想，按照常人的思维和自己老妈理论，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不合逻辑。

总绕了很多很多的路，吵了很多很多次的架，生了很多很多的气之后，才会明白，这满天底下，只相爱不相杀的母女，是不存在的。

让父母接受和尊重我们的意愿和选择，和让我们接受父母的意愿和选择，难度是同等的。所以爱自己的妈妈，并不是做一切，我觉得为了她好的事儿，而是接受她做的，她自己觉得好的事儿。

这才是让母上大人舒心惬意的真理儿！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