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祖望挣扎着从床上摔下来，上半身撞击地面，做最后的人生告别时，他做了这一生唯一能向儿女们交代的最后一件事——用死断了曲阿英想争夺房子的梦想。

从读《乔家的儿女》这本书伊始，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父亲乔祖望，他用“无赖”两个字，完美地展示了一个不尽责父亲的本色。

他这样一个人，生前脑袋里心里装的只有自己。说他是无赖，他又不是真的无赖，他是“装睡”的无赖，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对妻子的冷漠

乔祖望的老婆，乔一成的妈妈怀乔七七的那年不过三十五岁，生活的艰辛早压弯了这个苦命女人的腰，乔家已有四个子女，明显超生。

七七是多余的，甭管外人怎么劝，计生办怎么做工作，哪怕乔一成的妈妈也动过流产的心思，都白费。

因为她怕，怕乔祖望。

果然，乔祖望知道老婆背着自己去了两趟妇产医院时，直接拍桌子砸板凳，将她臭骂了一顿，连带居委会和好些个邻居都被晦气话熏了回去。

谁都怕乔祖望的混不吝，闹起来是个没完的，所有人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瓜熟蒂落。

在乔祖望眼里，他是在意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吗？他可不是个有责任心的父亲，他在意的不过是老婆肚子里的娃儿是他的种。

他管不管儿女是一回事儿，要不要自己的种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他混吗？他一点都不混儿，他门清地很。

他只是凭着“无赖”的活法保全自己的利益，至于生下来怎么样，能不能养大，那是孩子妈考虑的，不是他乔祖望的事儿。

他要的仅是“冠名权”。

所以，在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还能安稳地坐在牌桌前打牌，哪怕小姨子找来，他也只淡定说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哪家女人不生孩子？她也不是第一次生，怎么这次就特别金贵了？要起什么名？今年七七年，就叫七七算了。”

唯一可怜的是他老婆，为了省几毛钱，绕开离得近的鼓楼医院，咬牙挺着即将生产的大肚子走路都卫生院，进去了再也没出来。

留下一个刚出生就没了妈的可怜婴孩，乔七七，还在襁褓中的他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和乔七七一样命苦的还有他的四个兄弟姐妹，没有了母亲，就没有了为他们挡风遮雨的臂膀，未来的日子，他们能靠的只有大哥和自己。

他对孩子的无视

乔祖望有个爱好，每晚会提点小酒，外加一点猪头肉回家，自己躲进自己屋里吃得满嘴油光，喝得面泛红光。

他吃饱了喝足了，就觉得孩子们也吃饱了喝足了，他自以为自己一天给老大乔一成几毛钱菜钱，就算是尽了当父亲的责任，至于其他，他一概不闻不问。

哪怕乔一成抱着他的种跟他要钱买奶粉，他仅挥挥手不耐烦地告诉乔一成，没钱买，熬点米汤凑活喝喝就行了。

乔一成要上学，他二话不说将小儿子七七抱给隔壁邻居，求人帮忙还要背后讲人坏话。

为避免麻烦，他直接喊来小姨子，央求她将七七抱走，一番谈价还价后以一个月5元的抚养费，成功将七七托付给了他二姨。

他真混，真无赖吗？他不过是很会为自己计，自己怎么划算怎么来。

当乔一成发现妹妹三丽被坏人欺负时，他看起来急吼吼地拿着刀要出门跟人拼命，也不过是给自己助威谈判而已。

他要的无非是钱，多赔点钱足矣。

谈妥了，他带着三丽去“同旺楼”吃两屉包子，算作是父亲对女儿受辱的交代和安慰，还破天荒地打包了一屉回家给其他孩子吃。

他真聪明啊，什么事儿到了他那儿都变成了为自己谋利。

连一个鸡蛋蒸出来的鸡蛋羹，他都要先自己分一半，剩下一半四个孩子分，一人不过一口。

留在乔家的四个孩子，见天吃不饱饭，天天摸着干瘪的肠胃，脑袋里幻想着各种美食，在他们失去母亲年幼的岁月里，饿肚子变成了常态。

再瞧他们的父亲，夜里常吃的嘴边淌油，如此反差表现的都是他的混账。

更不用说，还有个养在外人家的乔七七，他二姨来要生活费，乔祖望就开始哭穷耍赖，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他的不容易只有在求外人帮忙和可怜时用得着，得逞了就翻脸。

哪怕为一个鸡胗，他都能豁出去跟好心帮忙的邻居大吵一架。

“无赖”是他信奉的人生哲学。

被计算的亲情的价值

被大哥乔一成含辛茹苦养大的弟妹们，被父亲乔祖望进行了收割。

他的收割很简单，要生活费。

理由是，你们大了，我老了，我生了你们，现在该你们反哺了。

他要的是生活费吗？他要的是他种种的钱，一个人得脸皮厚到什么程度能提出这要求。

乔家四个姊妹，长大的这些年，靠的是抱团活着，靠的是大哥乔一成的辛苦，现在他开始邀功了？

乔家的孩子忠厚啊，给不了多还给不了少吗？给不了他要的数，给个他们心里衡量过的数还是可以的。

孩子们越是懂事，越衬托出“父亲”乔祖望的无赖。

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被算计。女儿被朋友欺负了，可以被他算计转化成自己的利益；儿女长大了，可以被他算计成自己安享晚年的筹码。

连乔一成读研究生，都被他精心算计，起初是嫌他乱花钱，研究生一毕业有了好工作，他立马脸色一转，他儿子成了他的脸面。

乔一成再婚，娶了有背景的项南方，更是让乔祖望逮到机会，大用特用。扫个墓都要打电话让亲家派一辆车来显威风。

还腆着脸让亲家给找个闲差，不干活只拿工资的那种。

他真是算计至极，所有跟他沾上的人都要被他搜刮干净。他眼睛一转，脑袋一晃，一个新鲜的占便宜的法儿就出来了。

论精明谁能赶上他？

他成功地实施了那句老话：“养儿防老。”不，他没养，单是靠播种，也达到了防老的目的。

乔祖望，是个让我窒息的人，也是让我明白原来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可以被换算为价值。我生你，既是为保证自己“种”的延续，也是为自己老了有个打算。

可是，若他遇上的子女不忠厚呢？个个都跟他一样呢？就像刚开始对他蛮好的曲阿英，看中的不过是他背靠的房产，算计的是通过他达成自己留在南京的理想。

苟延残喘的乔祖望在末日遇到了对手，他用他的方式捍卫了自己利益，他用生命将房子留给了子女，算作是对乔家的延续。

他的一生，真的是算得分毫不差，一丁点儿糊涂都没有。

他的精明源于何处？

乔祖望在牌桌上说过一句话：“我比电影明星差不了多少。”长得好看是他自以为的资本，可惜这份资本还未开始就已落幕，他在一家残疾厂当工人。

不得志是他的人生主旋律，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得找个活法。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左不过是一张脸皮的事儿，只要狠下心扔了也就扔了。脸皮算什么，活舒坦才是要紧。

正如乔七七刚接回家，他就意识到靠这一家子小娃娃养婴儿是不可能的。他脑袋里盘算得先是将乔七七抱给隔壁邻居养，一算账，给乔七七的伙食费大半要进别人家口袋，太不划算了。

盘算来盘算去还是孩子他二姨最靠得住，虽说也爱占点小便宜吧，可好歹是亲戚，值得托付。

乔祖望在一次次计算中逐渐摸索到了让他舒适又合适的活法——无赖，靠混日子耍无赖，谁都拿他没办法，顶多骂两句，他也长嘴了啊，用得着听两句骂，用不着骂回去就好了嘛。

从这点来看，乔祖望真是没白活啊，他是彻头彻尾活明白了的人，是真正活出自我的人。

和他一样精明的曲阿英，最后不过是落个“被人当保姆”的下场，她的段位远不如乔祖望高。

可人终究会离开，离开的时候又会留下什么呢？

什么都留不下，唯有念想。

乔祖望有什么念想呢？他或许瘫在床上时也想了，要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念想呢？他这个人本身就会被遗忘，思来想去就只剩下老屋。

那就老屋吧。当他摔下来的一瞬，他换来了过去一生从未有过的心安。

乔祖望的一生是幸运的，他最大的幸运是他这么一个无赖，遇上了待人宽厚的孩子，让他可以“无赖”着幸福地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