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经叛道的蒋碧薇，要怎样才明白：不被祝福的爱情，终难长寿？

徐悲鸿画作中的蒋碧薇

从查家少爷未婚妻，到画家徐悲鸿的妻子，国民党元老张道藩的情人，再到被弃妇人，蒋碧薇把人生体验了个遍。然而，这都不是她的初衷。明明做一个人的妻子，白头偕老就好，为何到她这里，就偏偏难遂愿？

民国时期，传统的婚恋观受到冲击。胡适等新文化运动的文人们提倡“婚恋自由”，徐志摩勇敢地做了民国“第一个离婚”的男人；然而，被儒家思想浸润几千年的中国，一些基本婚恋道德仍在被坚守。打破传统道德的男男女女们，他们收获的，到底是幸福呢，还是不幸？

蒋碧薇的命运最有代表性。从宜兴，到上海，日本，再到巴黎，南京，重庆，台北，南洋.......她的一生，既多姿多彩，也离经叛道。

徐悲鸿画作中的蒋碧薇

一

悔婚私奔，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却狠狠地打了父母的脸

1899年，蒋碧薇出生在江苏宜兴。蒋家在当地颇有声望，父亲蒋梅笙饱读诗书，很小的时候，蒋碧薇就从父亲那里接受启蒙教育。

蒋梅笙本以为女儿以后会和他一样，知书达理，循规蹈矩，不成想，长大后，蒋碧薇屡屡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

蒋梅笙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妻子戴清波。蒋家父母琴瑟和谐，幸福地生活了大半生。到了女儿这里，他们也遵循传统，在蒋碧薇13岁那年，给女儿订了婚。男方是苏州望族查家的二公子查紫含。

如果不出所料，长大的蒋碧薇将嫁到苏州查家做少奶奶。然而，事情很快来了个大转弯。

这一切要从蒋梅笙到上海任教说起。那年，蒋梅笙被聘为复旦大学的教授，蒋碧薇和家人来到上海。此时还没发迹的徐悲鸿来上海深造美术。蒋梅笙对徐悲鸿的才华很赏识，再加上都为宜兴同乡，便格外关照徐悲鸿。徐悲鸿得以经常上蒋家串门，认识了18岁的蒋碧薇。

蒋梅笙万万没想到徐悲鸿和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一段感情来。

一日，徐悲鸿的朋友朱了洲来到蒋家，说要带二老去看戏。蒋梅笙和太太就去了。等看戏回来，才发现女儿蒋碧薇不见了，桌上留着一封遗书，女儿在信里说，人生无趣，要去自杀。

蒋家父母饱受惊吓，女儿要自杀，两老撕心裂肺地痛。痛过之后，才搞清楚，女儿是和徐悲鸿私奔了！

蒋碧薇私奔所引起的后果，要蒋梅笙去承担。

没有婚约，女儿和男子私奔，这对道德观很强的蒋梅笙来说，无疑于狠狠的羞辱！更让他难堪的是，蒋家和查家都是名门望族，出了这样的丑闻，怎么跟查家交代？

蒋梅笙没办法，便想出一个馊主意。

不几日，蒋家宣称蒋碧薇因病去世，并办了一场葬礼。为了把戏做的更真，家人特意在棺材里放了一堆石头。这口载着蒋碧薇过去的棺材风光下葬了。

此后，在蒋家父母心里，就当女儿不在人世了。这样对蒋家也好，对查家也好，都有了个交代。蒋梅笙本以为这出戏结束了，万万没想到，这戏还有后传。

徐悲鸿和蒋碧薇

二

私奔时的勇敢，掩藏了他们”并非佳偶“的本质

而那边，蒋碧薇和徐悲鸿已到了日本，俩人语言不通，身上只有两千块钱，租住在一个小房子里。蒋碧薇吃喝都不讲究了，只求温饱就可以。

徐悲鸿送了她一个水晶戒指，上面刻着“碧薇”两字，就算结婚了。

远在异国他乡，俩人的结合没有亲友的捧场，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得到亲人祝福的爱情，从一开始，危机已经埋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蒋碧薇，其实并不了解徐悲鸿。

在和蒋碧薇结合前，徐悲鸿有过一段婚姻。

尽管死命反抗他的“包办婚姻”，然而徐悲鸿还是和妻子生下儿子。对这个儿子的到来，徐悲鸿是不欢迎的，他给儿子起名“劫生”，意思是“遭劫而生”的意思。背着亲生父亲的诅咒，这个儿子没成年就夭折了。在上海学画的时候，妻子也因病去世了，徐悲鸿就此心无旁碍地追求蒋碧薇。

饮食男女，最基本的事就是温饱；温饱得以解决，才能讲情怀，才能追求艺术。然而艺术家的思维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落魄如此，徐悲鸿想的也不是怎么养活他的女人。他把所有的钱用来买了心心念的日本仿制原画。钱花完了，俩人在日本的生活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无路可走，同年11月，俩人又回到上海。

说到底，徐悲鸿从没考虑过，蒋碧薇和他私奔，让父母家族蒙羞，如今又回到上海，让蒋碧薇如何做人？

徐悲鸿

蒋碧薇无脸去找自己的父母，反而是蒋家父母，知道了女儿和徐悲鸿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便主动上门接纳了他们。

一一个死人突然又活蹦乱跳地活过来了，顿时议论声四起。蒋梅笙爱女心切，为了女儿，也只好抹下脸面，亲自到查家登门道歉，这桩私奔的闹剧才平息下来。

在上海没住多久，徐悲鸿得到了一个官费留学法国的名额，去法国最高国立艺术学校学习。蒋碧薇夫唱妇随，跟着丈夫再次漂流海外。

那段日子对蒋碧薇来说，是艰苦的。

一个人的官费俩个人花，而且国内战事不稳定，官费时断时续是常事。最艰难的时候，只有面包加白开水填饱肚子。

蒋碧薇不会想到，有一日她会沦落到去做女佣。徐悲鸿看上一块怀表，没有钱买。蒋碧薇便记在心里，她找了一家去做女工，赚钱补贴家用。等攒够了钱，便买下那块怀表赠给徐悲鸿。徐悲鸿对妻子的深情，感激的无以言表。

在上海生活过的蒋碧薇，喜欢大城市里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巴黎的醉生梦死，灯火通明，时装时尚，这些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但徐悲鸿不喜欢。徐悲鸿唯一喜欢的东西是艺术，其它都靠边站。

徐悲鸿画作中的俩人

他们其实是没有共同爱好的人，俩人的心灵并不相通。

在巴黎的日子里，蒋碧薇也曾去学法语，但徐悲鸿从不关心妻子的学业。蒋碧薇后来在自传中说道：“他对我的学业不闻不问，我始终没有进过什么学校。八年来，我觉得他从来就不会在感情上对我有所了解和关爱。”

如果蒋碧薇和徐悲鸿私奔前多了解一下，就知道徐悲鸿并不适合做她的丈夫。

做艺术家的妻子，首先要有“忍”功，忍受他的“第一爱人”是艺术；艺术家成功的一大主因是“激情”，激情驱动着他们走到艺术领域的塔顶；激情也让他们的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从蒋碧薇后来的人生看，她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

徐悲鸿在巴黎渐渐有了名气，手头也宽裕起来，徐悲鸿去新加坡筹备画展，把蒋碧薇一个人留在巴黎。

徐悲鸿

蒋碧薇的日子百无聊赖，只好看戏，看电影，跳舞，参加聚会。见一个漂亮女人过的这么孤独，就有男人惦着了，这个男人是张道藩。张道藩日后成为民国政府高官，但那时，他还是一个学艺术的穷学生。

徐悲鸿和一帮留学生在巴黎创办了一个艺术团体——天狗会，徐悲鸿是老二，张道藩是老三，蒋碧薇是天狗会中唯一的女人。

又是一个看上大哥女人的故事。尽管张道藩追求蒋碧薇，但那时她还是深爱徐悲鸿的，也不屑于出轨。见蒋碧薇拒绝了自己，张道藩转头娶了法国姑娘苏珊。

1927年，蒋碧薇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晕倒在家里，身边无人。徐悲鸿此时在新加坡淘金，在她身边照顾的是张道藩。对于一个怀孕的女人来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海外漂流了8年的蒋碧薇终于要回国了，本来说好和徐悲鸿在新加坡汇合，但徐悲鸿自己回到上海，写信让她一个人回国。

蒋碧薇一个人收拾了行李回到上海。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大儿子徐伯阳的出生，让俩人之间的矛盾暂时掩盖起来。

三

矛盾激化，爱情破灭，蒋碧薇的报复

徐悲鸿此番回国，名声渐盛，他在南京的中央大学做美术系主任，还在南国社当美术系教授，上海和南京两边跑，每月挣300块。

继儿子徐伯阳出生后，女儿徐丽丽也出生了。有儿有女的日子，生活归于平淡。

对于一个妻子来说，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但对艺术家来说，过于平淡的生活，是婚姻的坟墓。

在家带孩子的蒋碧薇经常见不到丈夫。无聊至极，便仿照法国沙龙的样子，在家里和朋友聚会。徐悲鸿每次看到，便黑着脸进入书房关上门。

蒋碧薇明白，她和丈夫的往日激情已褪去；如果能携手到老也是好的，但老天偏偏不给她这样的幸福。

女儿出生不久，徐悲鸿和自己的学生擦出恋爱的火花。

1930年，蒋碧薇在老家给去世的弟弟和姑妈办身后事。这时，徐悲鸿写了一封信给蒋碧薇，告诉她，我快要爱上别人了！

这个让徐悲鸿爱上的女子是他的学生孙韵君，比蒋碧薇小14岁。徐悲鸿解释说，自己只是爱惜孙韵君的才华，然而蒋碧薇在画室看见了丈夫为学生做的画。

他们超越普通师生情感的交往让蒋碧薇抓狂。

孙韵君从安庆运来几十棵枫树苗送给徐悲鸿，徐悲鸿把枫树苗种在南京家里的院子里。徐悲鸿去上海为张大千祝寿，蒋碧微砍柴一样将这些枫树苗悉数砍去。

徐悲鸿把送给孙韵君的东西预备好放在桌子上，蒋碧薇看见后就悄悄地藏起来......

徐悲鸿为孙韵君争取留学比利时的名额，蒋碧薇给有关人员写信，让孙韵君留学的机会泡了汤......

孙多韵终于被赶走了，徐悲鸿一气之下，去了桂林找孙韵君。

徐悲鸿画作中的孙韵君

蒋碧薇解气了，然而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艰辛超过了她的想象。

日军频繁地空袭南京，蒋碧薇胆战心惊。此时的孙道藩已经在南京政府谋到高职，成为手握实权的人物。

在南京无人可依靠的蒋碧薇，收到张道藩传过来的关爱，犹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她带着孩子搬到有地下室的孙道藩家，以躲避空袭。

抗战全面爆发，蒋碧薇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重庆。为了躲避轰炸，蒋碧薇需要张道藩的庇护。

比日军的轰炸更让蒋碧薇恼火的是，一日她突然在报纸上看到了徐悲鸿的声明启事：

“鄙人与蒋碧薇女士久已脱离同居关系，彼此在社会上的一切事业概由其个人负责！”

蒋碧薇的心顿时凉到底。自18岁起，就陪他吃苦操劳，居然成了”同居关系“！徐悲鸿为了追求孙韵君，已经否定了他们过去相爱的那段时光。

古语云：“聘则为妻奔则妾”。当日蒋碧薇为了爱情所付出的勇气和决然，此时成了笑话。谁都可以嘲笑她的私奔行为，唯有徐悲鸿不可以。

他用否定蒋碧薇的方式，来讨好孙韵君的父亲。然而孙韵君的父亲，并不领情。一转身，就把女儿许配给了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少棣。

如果说此前和张道藩的暧昧关系，蒋碧薇还有顾忌和心理负担的话，此声明一出，蒋碧薇完全投入了张道藩的怀抱。

张道藩成了蒋碧薇疗伤的良药。蒋碧薇在此后给张道藩的信中说道：“自从我被悲鸿抛弃后，若没有和你的这一段爱情，也许我会活不下去。”

但如果细想，在巴黎的时候，蒋碧薇明确拒绝过张道藩；此番和他燃起爱情的火花，报复丈夫绝情的成分更大一些；更何况，对一个在战乱中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来说，委身于另一个男人，难道没有感激的成分在里面?

蒋碧薇和张道藩

四

不被家人祝福的爱情，终难长寿

孙韵君嫁人了，徐悲鸿去国外生活了几年，回到国内。想起蒋碧薇和孩子，于是来求和，想回归家庭。

蒋碧薇一句话就回绝了：“我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徐悲鸿前前后后求了六次，蒋碧薇拒绝了六次。

时间到了1942年，年过半百的徐悲鸿，和另一个女子，27岁的廖静文擦出了爱的火花。

徐悲鸿和廖静文

相似的桥段又演了一次：

1945年，蒋碧薇又一次从报纸上读到了徐悲鸿发表的声明：

“悲鸿与蒋碧薇女士，因性格不合断绝同居关系，已历八年，经亲友调解，蒋女士仍然坚持己见，破镜难圆，此后悲鸿一切与蒋女士毫无干涉。特此声明。”

徐悲鸿再一次在公众面前把他们的关系定位为“同居关系”。

当初爱的有多深，此刻恨的就有多深。徐悲鸿一句话，不但抹去了她作为妻子的地位，还让两个孩子在外人眼里成了不明不白的私生子。

走到这个地步，离婚是不可避免了。蒋碧薇提出了离婚补偿条件：

徐悲鸿支付她100万；徐悲鸿给她100自己的幅画作；还要四十幅古画。

徐悲鸿答应了这些条件。俩人一拍两散，徐悲鸿如愿娶了廖静文，蒋碧薇继续和张道藩暧昧。

1949年，张道藩安排蒋碧薇和她的儿女去了台湾。

为了平衡妻子和情人之间的关系，张道藩把妻子苏珊和女儿送到了澳大利亚。蒋碧薇和张道藩双宿双飞，做了快乐情人。

他们的关系，对双方的家庭伤害是巨大的。

苏珊一个法国女子，当年跟着穷学生张道藩来到中国，人生地不熟，即使知道丈夫和蒋碧薇的关系，也改变不了什么。在澳大利亚的苏珊给蒋碧薇写信责问她：

“你也是一个女人，需要明白一个妻子，要用多大的毅力和宽容，才能克服心里的不平。”

蒋碧薇羞愧不已。她那么恨第三者，如今她做了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她的第三者做的隐忍，委屈。身居高位的张道藩无法带她公开亮相，她永远活在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里。

张道藩曾经许诺，她六十岁生日的时候娶她，然而到了她六十岁生日那天，张道藩请来很多贵客为她祝寿，却绝口不提和她结婚的事。

无论是张道藩或蒋碧薇本人都明白，他们的爱情不会得到祝福，不管是来自社会的，还是家人的。

在南京和重庆的那些年里，蒋碧薇的儿女渐渐长大，明白张道藩对他们和母亲多有照拂，但他们并不赞成母亲和张道藩这种感情。

在徐悲鸿向蒋碧薇求和的那些年里，儿子和女儿劝过蒋碧薇和父亲复合，蒋碧薇拒绝了。徐伯阳一气之下，16岁就离家出走，跑去参了军，随着孙立人的部队远征缅甸。直到抗战胜利，才和母亲通上消息。

徐伯阳

徐伯阳曾说，少年时期得不到父母的爱，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这种滋味让人难以忍受。

徐丽丽更是跑回去和父亲和继母廖静文一起生活，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徐静雯”，以致敬继母。

那么多年，蒋碧薇只想着怎么报复前夫，怎么和张道藩情意绵绵，却疏于和儿女培养感情。

再热的火，也有凉下来的时候。当觉察到她和张道藩的感情淡下来之后，蒋碧薇去了南洋。张道藩晚年思念自己的妻女，便把苏珊和女儿从澳大利亚接了回来。

蒋碧薇给自己的最后体面是，拒绝了张道藩以后资助他生活的建议，她把大房子换成小房子，和两个姨孙为伴，靠着变卖字画生活。

分手10年后的1968年，张道藩走到人生最后路口。蒋碧薇到医院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1978年2月18日，蒋碧薇在台北去世。死前没有子女的陪伴，没有丈夫的陪伴，没有家人的送行。

让她18岁勇敢私奔的徐悲鸿，已于1953年过世。

蒋碧薇做过别人不敢做的事。在那个年代，她无疑是离经叛道的女子。

晚年孤寂，没有子女，没有丈夫陪伴的蒋碧薇，是否想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为何都落得短命的结局？她的两段感情，爱的深，却终难持久。

从一开始，她的爱情就没有得到家人和社会的祝福。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人是社会动物，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要受到相应的道德和观念的束缚。完全放飞自己，便得不到家人和社会的祝福。

其实从她和徐悲鸿私奔的那一刻起，她就错了。徐悲鸿不是她的理想丈夫，这种凭“激情”维持的婚姻，当激情散去，婚姻终将解散。

至于后来和张道藩苏珊的三人行，更是错的离谱。

无人祝福的感情，终不长寿。

蒋碧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