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控股：新版《天龙八部》3.4分，它翻车在一个字上

还没点开新版《天龙八部》，就在网上被喂了一箩筐的尴尬。

“段誉见到王语嫣后尿裤子了”、“段誉见王语嫣紧张到结巴”，这接连轰炸人眼球的热搜，是铁了心要把段誉往狂热追星的粉圈男孩形象塑造。

“像极了见到偶像说不出话的我”，这样的营销文案，真实的追星女孩看了会沉默，了解段誉的人看了会流泪。

且不说新版演员的演技如何，“尿裤子”的桥段任谁看了都要觉得编剧跟段誉有仇。

段誉确实视王语嫣为女神，用现在的互联网流行话术来说甚至可能是个“舔狗”，也确实有时脱离世俗规则、不似常人。

但他绝不是疯疯癫癫、智力有问题的傻子。

01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更愿意把段誉身上的特质形容为“痴”。

武侠剧中痴人常有。

有武痴如周伯通，有情痴如游坦之，有单纯不谙世事的痴，如段誉、小龙女。

因为痴迷于某某的状态，痴人总是更加纯粹，其行为举止甚至偶显怪异。

而恰恰是这样的角色，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痴”在佛教用语中可以解释为“心智懵懂，不明事理”。

它最外显的特征也正如此。

如同段誉看人比武，台上的人摔跤了，他毫不道德地放声大笑。

别人质问他，还能坦然地讲出理由：

“一个人站着坐着，没什么好笑，躺在床上，也不好笑，要是躺地下，就可笑得紧了。除非他是个三岁娃娃，那又作别论。”

公开嘲笑别人的滑稽动作，他不觉得不妥。

这是“心智懵懂”，尚未被传统的社会规则驯化。

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在意别人的任何目光，一切随心随性。

他钟意王语嫣，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王语嫣只爱慕容复，他也像个跟屁虫一样甘当护花使者。

身为大理皇室接班人，自己家以武治国，而他信奉慈悲为怀，认为武功代表暴力和不和平，说不学就不学。

就算给爹打一顿，还是要给他讲《金刚经》。

世俗定义上的体面，在一个“痴人”这里不奏效。

他们有自成一体的一套价值观。他们古怪，但是比谁都自洽。

“痴人”的可贵之处，往往在于坚持着朴素的伦理道德。

对于段誉来说，他向往的是一种完美的人道主义。

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外出遇到一群人围攻一个女孩，段誉就敢上去调解，说姑娘你先走。

“我和她们无冤无仇的，她们肯定不会害我。”

无量剑和神农帮打架斗殴，段誉要当金牌调解。

“大家不要打了，大不了坐下来把话讲清楚。”

在他眼里，这些出身草莽的江湖帮派竟然应该是讲理的。

乍一听荒谬，但结合他无比认真的口吻，反而觉得可爱。

“痴人”与世俗不融，那自然也是至情至性的。

段誉在剧中，打算为别人死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神农帮要把钟灵活埋，他跳进坑里相陪；木婉清被人追杀，他刚见面就要替人家死；王语嫣和他遇上西夏兵，他准备一命换一命，还责怪自己“护花不力”。

掉进无量洞中的时候，他想的也是在石壁上刻“大理段誉毙命于斯”。

生死对他来说不是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事实是“不是不怕死，是义之所在”。

古典的侠义之心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牺牲，原因或许是“痴人”根本不在乎以得失和利益为标准的传统评价体系。

危机之时就该保护别人，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其他的客观原因都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痴”一定有一个对象，痴人往往是执着的，执着于某种自己热爱的事物。

对段誉来说，就是对神仙姐姐这个形象的痴恋。这个形象转移在王语嫣身上。

他见到玉像的第一眼，被出尘的美貌和冰清玉洁的气质迷住，就达到了一种近似皈依的状态。

神像脚下写着要他叩一千个头，他便照做；神像要他按照秘笈所书学习北冥神功，在爹面前死也不学武功的他也照学。

见到和玉像长得一模一样的王语嫣之后，他跟着她无怨无悔地做骑士。

能够让王姑娘一生一世都开心，他就“死而无憾”；即使是帮她维护和表哥的感情，他都甘之如饴。

这种痴念之中，有敬畏、有眷恋、有热爱。

痴人生命中，需要一个这样的对象，寄托他们的全部身心。

02

这种“痴”人气质，演好了应该是十分动人的。

但是以尿裤子的段誉为典型，演绎“痴”，很容易走上傻气的歪路。

譬如钟灵问段誉为什么挨打却不还手，拥有博爱思想的段誉拒绝打打杀杀，“不会武功，也不想还手”。

在97版的《天龙八部》中，陈浩民释然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慈悲，表现出来的是云淡风轻。

而新《天龙》中，段誉说出“没学过什么武功”的表情，带着焦急和无助。和一个普通人受限于能力没法打回去的神态没什么两样。

这就失去了这里要表现的人物内核，从有原则变成了单纯的“笨”。

段誉在无量玉洞中见到神仙姐姐的玉像时，原著描写是“神驰目眩，竟如着魔中邪，眼光再也离不开玉像”。

可以说这是段誉开始痴恋的一个节点，当时他应该是从身体到灵魂都受到巨大冲击的，从此神仙姐姐也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陈浩民的表演与“着魔中邪”还算比较贴近，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而到了新版段誉这里，似乎很快就平复了心情，还快乐地开始给玉像取名。

更为严重的例子还是段誉初见王语嫣那段出圈的表演。

段誉虽然自从听到王语嫣的声音就已经为她沉醉，见到她是更是难掩内心的激动。

但陈浩民版的眼睛放光、情难自已却毕恭毕敬的神情，已经是十分够用。

再来回顾一下新《天龙》段誉初见王语嫣时：瘫软在地、四肢发抖，结巴地说不出话，甚至还激动到尿裤子了。

就……真的没必要。

现实点说，段誉至少也是个大理的贵族，“吓尿”这种行为也太侮辱他的出身和修养了。

这样下来，段誉的“痴”整个变成了傻，和我们正常认知中翩翩公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说到底，还是演员对角色理解不够到位，停留在对旧版本肤浅的模仿上。

更难拿捏分寸的角色如郭靖，本来是个憨厚淳朴、偶尔还带点可爱的直男。

假如只是模式化地歪头发呆、放慢语速，就容易变成仿佛智力有问题的傻子，与速成降龙十八掌的人设严重不符。

当然不排除演员外形受限的情况。

于正版本的《神雕侠侣》，陈妍希长得过于亲民，却演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古墓少女，就产生了演技也难以弥补尴尬的效果。

03

在佛教的语境中，贪嗔痴是“三毒”，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

说得倒也没错。

放到现实状况中，痴人显得顽固、幼稚，很多人把它看作傻。

可一旦你能抽离出来试着共情，又能发现他的可爱之处。

而事实是，痴人也不是谁都做得。

要历经许多世俗的障碍，才能保持赤子之心的状态。

对于他们来说，宁可不戒痴，一生都说梦。

有人说段誉和贾宝玉是最相像的两个人。

段誉对神仙姐姐一见钟情，倾尽毕生追求；宝玉与黛玉木石前盟、至死不忘。

王语嫣阻不住慕容复去选西夏驸马，段誉甘愿为了她自己去和慕容复竞争；

宝玉见黛玉没有他那块玉，当场摔了自己的“命根子”。

段誉是性情中人，喜怒哀乐都来得率性。

前一秒从山谷跌下去，有生命危险，下一秒就能把目光转移到茶花上，悠闲赏玩。

没人在跟前时，宝玉也是自哭自笑。

两人都痴恋一个女子，也都不在乎世俗的规则和目光。

同样出自金庸笔下的小龙女，性格中也有“痴”的一个侧面。

她的痴类似段誉对王语嫣的爱慕，不管什么时候，小龙女的一颗心都系在杨过身上。

虽然她的不谙世事来自与世隔绝导致的不完全社会化，但黄蓉劝说她师徒在一起会被人耻笑时，她的不解和坚持，还是侧面讲出了她对世俗规则的不满和不屑这个设定。

小龙女觉得“只要我们两个快活就好”，杨过“偏要娶我的师父”，两人都是不在乎他人目光的痴人，就算被耻笑被唾弃也不在乎。

因为他们的信仰比世俗、生死更重要。

《神雕侠侣》里另一个主角郭襄，她的痴表面上是“一见杨过误终身”的痴恋，内里却有几分侠义在。

郭襄景仰神雕侠，因为她自己也是追求快意恩仇、江湖侠义的人。

风陵渡口让她难以忘怀的，不止是杨过的风姿，更是神雕侠的英雄事迹。

她痴的不只是情，更是侠义。

阿朱也是痴人。

得知自己刚刚找到的父亲可能是乔峰的杀父仇人，怕他报仇有顾虑，阿朱不敢和父亲相认。

而为了化解这桩恩怨，她选择易容替父亲就死。

“塞上牛羊空许约”的悲剧，因为一颗飞蛾扑火的痴心。

而在痴儿怨女的故事之外，在民族战乱的背景下，阿朱无视他人的指控，毫不介意乔峰的出身。

这是她对世俗规则的反叛。

阿朱赴死不只是出于孝道，也是不希望乔峰和大理段氏结仇。

这是她心中的大义。

《天龙八部》讲“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人生来有情，就必然要经历造化弄人，接受坎坷的命运。

而武侠的精神在于对抗命运。

郭襄和阿朱，无一不是为情所困，却也努力地把命运握在手中。

“痴”的气质之所以动人，是因为现实中不可为。

试想段誉面对王语嫣的样子，见不到她便茶饭不思，每天想着怎么找借口见上她一面；

被慕容复和手下持续讥讽，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却越挫越勇。

哪件事放到今天都逃不过舔狗的帽子。

手无缚鸡之力却站出来跟强势的一方讲道理，也只会得到不自量力的评价。

为了爱人毫无怨言地牺牲自己，在神话故事之后也早就绝迹了。

所以不在意流言蜚语、坚持心中所爱的段誉，才显得弥足珍贵。

无视他人目光的小龙女和宝玉，与束缚于各种规则的普通人相比，活得更是逍遥自在。

在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下，多数人做不成“痴人”，所以欣赏这些活在理想之城的人物。

我们循规蹈矩，却躲不开痴恋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