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春溪——那个HIV女孩,是她灰暗青春里的一抹暖色

"啊——!"一声尖利地声音传了出来,“你怎么碰我的东西,你不知道你有艾滋病吗?”声音从愤怒转为哭腔。

纳溪无奈地笑着,“你东西掉到地上了啊,还有,是我爸得了,不是.........”

“谁稀罕你捡的?”

嘤嘤地哭泣声转成嚎啕大哭,自从知道同桌家里有艾滋病,安阳每天都得哭,纳溪不小心碰了她,哭;纳溪转头跟她面对面,哭;甚至纳溪碰了她的东西,也哭。

几个人围上去宽慰安阳,不曾有人注意到纳溪满脸的尴尬。

“闭嘴吧你,纳溪家人得了病,跟她有什么关系?就你一天天事最多。这一个多月下的雨,都赶不上你天天流的。”坐在安阳斜前方的春桃实在忍不住,扭头冲着她吼了起来。

“有本事你来跟她坐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春桃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转过身,“滚开,嘤嘤怪!”

安阳欢喜雀跃地走了,纳溪不敢轻易帮忙,只是坐在座位上尴尬地笑着。

春桃瞥了一眼纳溪脸上硬挤出来的笑,“你不应该欢迎我一下吗?”

纳溪愣了一下,双手合掌,“阿门——!”

春桃指着纳溪,大笑了起来,纳溪也跟着笑了,本就白皙的脸上,泛起两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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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是春桃与纳溪真正的相识

纳溪的父亲,因为嫖娼感染上了艾滋病,从单位的高楼一跃而下,遗书上只留一句,“恳请各位领导,别赶走我的妻儿。”

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父亲单位的职工公寓房,嫖娼被发现,还染上了病,单位准备要开除他,走投无路的他,只能以这种方式,给她们母女留下最后的栖身之所。

“我只想赶快念完初中,带着我妈离开这儿,这才初二啊,还有两年。”

“那些人都是一群笨蛋,你别放在心上。”春桃很喜欢趴在纳溪肩头,嗅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沁人肺腑的淡香,轻柔地像丝绸从身体划过。“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春桃忍不住赞叹道,“太诱人了,你身上的味道。”

纳溪忍不住拍了春桃一巴掌,“你应该被法海收了,锁在雷峰塔里。”

两个人窸窸窣窣地像蠕动的蚕蛹,不知这世间万千苦难,一味地享受着香甜。

那天,下午放学,纳溪带春桃去学校西边的村庄玩儿。

橙日静卧在远处的群山中,云蒸霞蔚,燃亮了一片秋空。宽阔的柏油马路两旁,矗立着白杨树,一棵紧挨着一棵,密密层层的枝叶纠缠在一起,泛黄的树叶点缀其中,初秋的风试图一点点在白杨树上,留下痕迹。

纳溪的手心,潮湿而温暖,她攥紧春桃冰凉的手,两个人蹦跳着前行。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映入眼帘的,是已经收割了麦子后的田地,裸露在地表的土地,沟壑蜿蜒。站在田埂,整个田野沉浸在余晖中,远方腾起的一层烟雾,像是一副流动的水墨画,掩映在那片烟雾中的村庄,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两个人看了良久,仿佛是从指缝中溜走的沙子,静谧的时光里,无言地流动。

纳溪带着春桃继续往前走,越过一处农家,钻进后院的田地里,还未来得及摘走的西红柿,摇摇欲坠。两个人蹲在树架下,摘两个圆溜溜的西红柿,随意在衣服上蹭一蹭,一口下去,汁液欢脱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凉丝丝的酸甜味满足了味蕾。

最后一抹光明被黑夜吸收。两个人奔跑在田野,夜风将璀璨的星河吹洒在大地,她们身上笼罩着珍珠一样柔软的白光。

到学校,晚自习已经过去了一节课,班主任站在校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们。

“老师,是我的主意,我带着纳溪逃课的。”

纳溪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春桃,春桃朝纳溪眨了眨眼,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

“你是班里的尖子生,怎么能这么干这么糊涂的事情呢?这都已经初二了,这次期末考试考砸了,我饶不了你。”

春桃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拿下年级前十。纳溪垂着头,默默地站在一边,春桃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班主任留下了纳溪,让春桃先回教室。

不论春桃怎么问,纳溪都不肯说跟老师说了什么。

平时跟春桃要好的几个人,轮番劝她,“你怎么跟纳溪走那么近,谁知道她得没得艾滋病。”

春桃翻着白眼,“怎么可能,她说她没得。”

春桃摇摇头,将那些谣言甩向一边,看着纳溪卷翘浓密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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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孤独,我曾数次对着月光祈求,能否有一双手拉起我跪拜的身躯

从小,春桃极少让父母操心。倒不是她多懂事,而是她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直到上小学才被接到身边,那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正在撒泼打滚。

春桃走上前,二话不说狠扇了弟弟一耳光。“给我把眼泪憋回去,再哭我就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妈妈一把搂住弟弟,满脸怒火,“你干什么你,第一天回来就这么对待你弟弟,太不像话了。”

爸爸连忙拉开她,强压着火,“春桃,你怎么回事。”

春桃扭过脸,直视着眼前这个极其陌生的大人,“你也可以再把我送回去,或者,无所谓送到哪里。”

父母脸色铁青,谁都没有再说半句。

春桃知道,她无处可去。奶奶去世,爷爷接到叔叔家,她只能回到这个应该回到的家。她与那个家格格不入,弟弟享受的所有宠爱,于她而言,得不到,她也不再强求。好在,她学习一直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与同学们也很少闹矛盾,比起那个学习垫底的弟弟,她似乎充当了这个家的门面。

春桃总是觉得孤独,虽然跟每个人都是笑嘻嘻的,但她没法儿与人真正亲近,从小学到初中,她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要好过。对于他人表现的好感,她淡漠地一闪而过。

跟纳溪成为同桌,是她早就想好的。

初一刚一进教室,只一眼,春桃生出想要痛哭的冲动,纳溪周身都在散发着温润光泽,淡雅如菊的气质,就像她每天夜里,对着银月祈祷时,那洒下的月光。

奶奶出生在大户人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自小习得的修养一直都有。不像村野蛮妇那样,不体面而粗鲁,农闲的时候,奶奶坐在窗边,腰板挺直,一手撑在方桌上,一手拿着书,修长的脖颈,与肩膀汇合出一条完美的曲线。春桃听着入迷,书中笔墨的幽香,隐隐约约还能嗅见。

纳溪的神态,某一瞬间,会与奶奶重叠。

纳溪从不问春桃的家事。

她不勉强春桃,却总能找到让春桃喜欢的事儿,这种神奇的力量,又跟奶奶是那么相像。

初三紧跟着到来,学业上的压力,让她们没有松懈的时间。

春桃软磨硬泡,纳溪终于答应,继续上高中,两个人约好,一定要去上同一所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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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安阳的眼睛里,蓄满了恶意。

安阳的妈妈是县医院的医生,无意间偷听到父母说话才知道,纳溪很早就被确定是艾滋病感染者。

被确诊那天,纳溪的母亲痛哭不止,不理解纳溪怎么会被感染上。纳溪蹲下,抚摸着母亲,轻声安慰,“妈,没事儿的,大夫也说,检查得很及时,我要比别人都很幸运。”

安阳一脸鄙夷地朝后面努努嘴,揶揄着说到,“你现在知道你的同桌有多恶心了吧?她早就感染上了,却一直对外人说自己没得上。就你,还傻不拉几的跟她做朋友,恶心死了。”

安阳说完,捂着鼻子走掉。

春桃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她木讷地回到座位上。

“春桃,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感染了艾滋病?”春桃没有回头,轻声问道。她看向纳溪,无比地失望。

纳溪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嗫嚅什么都没说。

安阳一直注意着她们两个,不怀好意地高声说道:“有些人啊,真够不要脸的,撒谎精。”

全班人看向安阳,不明所以,有人在追问,安阳得意地看向春桃。

春桃恼怒地看着安阳,心里的火彻底掩不住,“你最好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安阳毫不示弱,“别不识好歹,我那是为了你好。”

“我稀罕你为我好,嘤嘤怪!”

“春桃,你不要太过分,都是因为你,我被多少人嗤笑是嘤嘤怪,你再说一句试试?”

纳溪上手想要拉住春桃,她一把甩开,上前,冲着安阳的腰窝就是一脚,安阳没坐稳,一个踉跄,整张脸磕在了课桌上,门牙崩出来两颗,血顿时从嘴里流了出来。

纳溪紧紧拉住春桃,轻声急促地喊着,“春桃,别这样。”

“春桃,你居然敢打我!你恐怕早就被你同桌感染了,都是艾滋病,一样的害人精。”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一声凄厉地喊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就在大家发愣的时候,纳溪铁青着脸,将满满一壶热水泼向安阳。纳溪狰狞着拽住安阳,被开水浇红的脸上,冒出很多水泡,“你再胡说一句,我立刻让你也尝尝得了艾滋病的滋味!”

春桃回过神,“纳溪——!松手!”

纳溪松开安阳,看了春桃一眼,眼睛里满是哀伤、悲鸣,随即幻灭,坠入黑暗的死寂。纳溪别过脸,走出了教室。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春桃依旧忘不掉,纳溪那眼神里,仿佛被活生生剥去了灵魂的痛苦。

“纳溪——!回来!”春桃意识到,此刻不追上去,这一生,她都将失去纳溪。

春桃在校园乱窜,她不停呼喊纳溪,任谁都拦不住。

她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她故意没有回家,想试试父母着不着急。她躲在小区广场的小树丛里,熙攘的广场逐渐变得冷清,她没有看到父母从单元门里出来,也听不见他们焦急地呼唤。春桃回到家,父母甚至不知道她放学没有回家,一直以为她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春桃也曾如此试探过纳溪,那天她一早晨都没有去学校,坐在她们常去的秋千上,等着,等着,继续等着。

纳溪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春桃,不上课,你疯啦!我找了你一早晨。”

纳溪拍了春桃一巴掌,又忍不住揉了揉。

春桃看着她,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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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

很多事,会让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产生极大的憎恶感。

纳溪被关进了看守所。

春桃去医院看望安阳,她祈求安阳一家人对纳溪从轻发落,毕竟都是因为她。

“滚——我不要看见你,都是你们害的,我被毁容了,想都别想我能原谅纳溪。”安阳顺手拿起桌上的东西,朝着春桃砸了过来。

春桃第一次,低声下气求父母。

父母冷漠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傻子,“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交什么朋友不行,偏交得了脏病的。”

春桃无力地瘫软在地,蜷缩成一团,无边无尽地寒冷,咬碎了她的血肉,将她啃食得千疮百孔。

春桃成日成夜地守在安阳家门口,她卑微地祈求安阳父母,原谅纳溪。安阳的父亲不忍心地看着春桃,“我们会考虑谅解的,你回去吧,好好上学。”

春桃颤抖着跪下,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嗓子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她看见了漆黑的前方,涌入一丝光明,纳溪站在那光明中,脸上绽放笑容,轻快而愉悦地笑声,幻化起一阵风,吹醒了沉睡的花苞,漫天的花瓣轻舞飞扬。

纳溪的母亲找到春桃,“好孩子,辛苦你了。”

春桃陷入无望地自责中,她自私地从纳溪那里得到关爱、温暖,却又很粗暴地伤害了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怎么能是你的错呢,好孩子,没事儿了。”

春桃哭出了声,她蹲在地上,无奈地哀鸣。

纳溪是否隐瞒她,欺骗她都不重要,她只希望纳溪不要坐牢,不要背负着罪名过一生。

纳溪自从遇见你,不知道有多开心。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她嘴上不说什么,我知道,她在学校一定会受刁难。好在,后来有你陪着,你就像斗士一样,挡在她前面。她一直都在犹豫,该不该对你说出实情,她很怕你知道后,与她不再来往,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就那样没了。纳溪知道你为她做的,哭成了泪人,她说,你是个骄傲的人,为了她,弯下腰板,不值得。

春桃抬起头,她很想说,一直以来,得到照顾,受到恩惠的,其实是她。

中考最后一场考完,春桃长长舒了口气。走出考场,纳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斑驳地树影打在她身上,忽明忽暗。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被决断,她们彼此笑着,泪水打湿了衣襟。

春桃将荼蘼花放在墓前,擦拭墓碑上的灰尘,时间定格在了照片上,纳溪恬淡的笑容还如往常那般。巍峨的山峰已经披上了一层嫩绿,远处山谷回荡着鸟叫声,过不了多久,漫山的桃花开遍山野,纳溪第一次看见这座桃花潭,极喜欢,极喜欢.........

“把我葬在这儿吧。离你近,我也能一直守着你。”

“有了孩子,带他来,喊你干妈,记得托个梦,回应一下我。”

纳溪已经没有力气再上手拍打春桃,“就没见过你这种人,太混了。”

春桃嬉笑着。

安心或者倚靠,不在乎是否长久地相伴,只是在余生的岁月中,有一股芳香,经久不散,渗入筋骨,伴着迈开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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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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