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龙头”卖狗肉，从《追龙》看《追龙2》，为什么口碑这么差？

尽管没有经历过港片的黄金岁月，也不太可能没在电视台的循环重播中看过一两次《五亿探长雷洛传1：雷老虎》与《跛豪》。

贪污警察、帮派大佬，传奇色彩浓厚的传记性电影，是许多影迷记忆香港黑帮电影的一个标志。

2017年，王晶拍《追龙》，一部以雷洛、跛豪为双主角的帮派犯罪电影，刘德华与甄子丹，两个华语影坛巨星首度合作。经过《澳门风云》三部曲的黑历史，或许观众会把王晶列为拒绝往来户。但今年的新作《追龙2》又着实让他“挨骂”了一回。

与《追龙》相比，《追龙2》不仅格局小了，情怀没了，时代感更是没体现出来。

所谓的黑帮枭雄，也不过是个犯罪团伙的头目，都谈不上什么黑帮老大。

而且坏人与好人的关系也没有《追龙》那么错综复杂、善恶难辨，就是单纯的警与匪的关系——警察卧底潜入犯罪团伙，正好遇上团伙内部的“复仇者”，然后里应外合捣毁犯罪集团，

最后还上演了一场黑吃黑的戏码，体现出犯罪分子“只有金钱利益，毫无江湖道义”的本质。

其实与其说《追龙2》口碑这么差，倒不如说是前作《追龙》太经典了。

若非要找出两部《追龙》的关联，那么它们的联系就在于都关于昔日的香港时代枭雄，这是真实的原型。

前者的原型是毒枭吴锡豪，后者则是绑匪张子强。

绑架李嘉诚的儿子获取巨额赎金，却让香港警察都对其无可奈何，最终被内地警察绳之以法，他的经历也不止一次的被搬上了荧幕，然而遗憾的是面对这样一个本当高潮迭起，也有经典可鉴的蓝本前作《追龙1》，《追龙2》却被拍成了一潭死水。

世纪悍匪被改名龙志强，于是“追龙的片名顺理成章。

甚至比第一部引用市井典故更加直观，王胖在这方面脑瓜还是很灵光的。梁家辉的表演风生水起，很耐看，但用在一部警匪片里就有点浪费，没有更多的人物经历和性格立面供他发挥。

《追龙》的本质是跛豪新传，雷洛的存在，较像是要在故事中起对映效果。

跛豪与雷洛，重点并非一黑一白，而是一武一文。黑帮经典要撑起来，得要有枭雄形象，黑帮枭雄有文有武，但通常位阶明显：上位者聪明一些，那底下的武将就是打仔；上位者勇猛一些，那底下的文人就是师爷。武与文的斗力，任一边明显占强都不好看。

尽管说是武与文，但枭雄仍有共通特质，例如做事心狠手辣、心思诡谲难测，共同特质分开之后，剩下的那些才会照出电影的韵味，聪明一点会像劳勃狄尼洛、凶悍一点会像乔派西。看惯帮派电影，真正有机会看到「枭雄平起平坐、互斗共生」的精彩戏码不是一件易事，但王晶仍乐此不疲。

2015年，电影《金牌黑帮》里的汤姆哈迪就一人分饰两角，描绘一文一武的黑帮兄弟档。

2012年奥利佛史东的《野蛮告白》也是文武双主角的犯罪故事。

这些看似都很趣味，但要不是故事本身的韧性被双主角稀释，或是两个枭雄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对立张力可言，拍出来的作品大多不够好看。

如今，王晶拍《追龙2》，也让跛豪与雷洛形成一种武与文的对比，却更可贵地抓住一武一文的著力点，进一步放射出了微妙的剧作能量。

从这一点上看，《追龙2》还是很用心的。

在剧本的刻画底下，跛豪与雷洛合为一体，眼前只有一个共同阻碍，就是英国人的秩序。在电影里，英国殖民政府被描绘出一种不公义的形象，恶行恶状，欺压中国人，跟《叶问2》的西方拳王可能有远亲关系。

不仅如此，英国角色刻意拿文明与教育说嘴，观众可以显见《追龙》故事对英国殖民政府的态度。

这其中自然参杂了创作者本身的意识形态，或是迎合市场的政治观点。

然而，重点更在于这个意识形态如何被放入电影中表达。

生死患难的兄弟情谊是建立关系的前提，但这层关系，本质上建立在两人对秩序的理解不同。跛豪相信自己可以颠覆旧有的英政府秩序，实现自己心中的公义，而雷洛只想在秩序底下安稳过活。

从这个角度看来，跛豪甚至出现了一种近似民族英雄的革命家气质，当然，故事表皮演得仍是黑帮枭雄，不满与泄愤都是浅浅地说。

所以，观众可以注意到电影高潮戏的发生位置，是九龙城寨。城寨向来在形象上拥有三不管地带的特质。2013年，邱礼涛拍《叶问：终极一战》，故事里的叶问在晚年仍有刚强特质，带徒弟闯进城寨救人，把罪犯带出寨外，交给警察处置，也是强调「城寨以内没有法治」的特质。

没有法治，秩序容易更替。《追龙》里头最怵目惊心的一场谈判，或许也是最精彩的武戏，发生在城寨内。城寨的形象在《追龙》里头多了一些神秘气息，它尽管是犯罪的天堂，却同时也有一种民族的草根气息，英国警察在里头办不了事，贵为探长也只能单刀赴会。

第一次城寨武戏，让香港地下社会秩序洗牌，电影高潮的武戏，则借此让跛豪实现心中正义，也是秩序交替的象征。武戏落幕之后，英国代表人物横死、依附在英国底下的信奉者也败得败、逃得逃。

要延伸王晶的政治诠释，可能还有一场戏可谈。

跛豪人物原型的结局众所皆知，出狱后两周因癌症过世，晚景凄凉、不胜唏嘘。

然而，电影却刻意拍了一场煽情的出狱戏码，让晚年跛豪好好抒发一番香港情怀，还奉上一个硬朗而充满英雄气概的画面。对照晚年雷洛形象上的委靡，跛豪站在船头上，前方景色宜人，洗净枭雄气息，全是正派人物的风范。

如此寄情的方式，不免显得对「跛豪」的概念抽换明显。

奠基在这样的意识形态之下，《追龙》好看在王晶成功展示了一次说好故事的本领，寄情位置精准，扶跛豪为主视角，对映之下，更显得雷洛晚年「类汉奸」形象的萎靡。

对比之下，《叶问》系列、《陈真：精武风云》都曾经有相似的民族情感抒发，却没有像《追龙》这样找到精确的突破口。

当然，相似的价值观向来有与中国政府献媚的疑虑，讽刺的是，跛豪对公义的基本想像，貌似反过来套用在今日的中国政局也有不少可比之处，或许成为电影额外可供玩味的环节。

除此之外，《追龙》故事扎实，尽管没有出乎意料的设计，但是每当荧幕上发生一个事件，观众心中可能会对事件冒起两种可能的走向，而剧本走向则总是往较精采的情节前进，也在类型片设计底下充分展现娱乐效果。

30年过去，刘德华巨星魅力依旧、甄子丹则成功诠释出跛豪的血气形象，观众欣赏《追龙》，对照其与以往黑帮传记电影的优劣比较，让电影多出不少观赏价值，也成为香港电影史上特别值得记忆的一部。

王晶长年担任导演，其实也是编剧老手，说故事的功力着实不差，很懂得观众想看什么，所以《追龙》的剧情精彩且扎实，简单交代跛豪跟雷洛如何崛起，成为一方之霸，其余部分皆放在两者之间的恩怨情仇，从信任到怀疑，从和平到失控，剧情中充满各式各样的冲突点，戏剧张力饱满，可谓毫无冷场。

倘若观众在看本片之前，若能先看过吕良伟版本的跛豪以及刘德华早期演的两集雷洛，了解这两位枭雄崛起的事迹，能更快融入本片的剧情。

换言之，在题材方面的取舍，王晶的确做出十分正确的抉择。重心放在两位枭雄的互动，借此刻​​划出深刻的人物形象，而崛起的经过简略处理，让节奏明快不拖沓，虽然稍嫌仓促，不够细腻，但每一幕都充满张力，娱乐性十足。

万般带不走，唯有孽随身。

《追龙》的好看，一是透过电脑动画重现老香港龙蛇杂处的城寨景观，一是王晶和关智耀导演联手打造道地的港味电影。一是影片找来多位香港电影/港剧兴盛时期的演员们共襄盛举演出，光看这群有点年纪的演员一起出现在大银幕，内心忍不住感动起来。

饰演颜爷的汤镇业、饰演正直警察的黄日华、饰演雷洛身边副手的郑则仕、饰演黑帮老大的陈惠敏、饰演雷洛岳父的曾江等等，当年都是银幕熟悉的演员啊。

《追龙》找来刘德华和甄子丹合作，两人首度同台，几场惺惺相惜或是互探彼此底线的对戏都有擦出火花，不过刘德华碍于角色关系，惊喜稍小，甄子丹饰演的跛豪，从前半段的直率到中段的低潮再到后段不可一世的威风与凶狠，表演层次做得很好。

最后，我也很喜欢郑则仕饰演的猪油仔，看起来忠厚老实，但做事俐落非常，是个厉害甚至有些恐怖的角色。

《追龙1》的经典似乎是王晶今天的电影再也无法逾越的坎了。

当然如果你把《追龙2》当做一部纯粹的警匪片，以古天乐的卧底视角来看待整部影片的话，就会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

从果断帮助悍匪弟弟逃离地下赌场围捕，到赌气同性感女郎在乡间小路上演“速度与激情”，从密闭暗室内1分钟轻松搞定土制炸弹，到医院探访时又被怀孕的“情人”狠狠扇了几耳光，深谙此道的香港影人总能将卧底戏拍的那么妙趣横生。

而接下来从下午茶吞榴莲“合家欢”到早餐海鲜火锅谋大事再到“最后的晚餐”揭老底，三场吃饭戏同样也是处处有戏。

在王晶的枭雄电影中，热辣美女自然少不了，《金钱帝国》中有孟瑶刘洋，《追龙1》中有“大嫂”徐冬冬，到了本片则有了新的“晶女郎”邱意浓，刚出场的时候便给人一种腿长1米8的感觉，后面勾引澳门富豪的出浴场景更是香艳无比。

而影片中最紧张刺激的当属古天乐通过内窥镜拆下身上炸弹时的场景，那种惊心动魄仿佛是走入了《拆弹专家》的片场。

其实《追龙2》口碑这么差还有一个原因。一些旧港片的气质依稀可见，只是就像龙志强的原型一样，属于如今中年这辈人的时代回忆，年轻人看来可能觉得过时又矫情。

而且很多时候，我们也很难找到当初看港片的那种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