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奶奶

李博维 老李家的生活笔记

马上又是一年中秋佳节，这个中秋和往年很是不同。奶奶和我一起在深圳过节，一老一少，她的岁月闲适悠然，我的人生蒸蒸日上。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又彼此相依陪伴。

先说我的奶奶，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很多中国传统女性的闪光点，她独立，聪明且坚韧。记得小时候有天晚上我放学回家，在院子里看到一只手掌那么大的蟾蜍，肚子鼓鼓的，眼睛大大的，一口一口吐着气，很是恶心。我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吓得我失声尖叫。奶奶闻言赶紧从里屋出来，问我怎么了，我吓得话都不敢说，指了指那只蟾蜍。奶奶一看，原本惊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说道：“我以为是什么呢？看我打死它！”奶奶拿起扫帚，对着那只蟾蜍上去就是打，我生怕那只蟾蜍乱跳到我身上，吓得跑到了屋里。等一会儿奶奶进来说：“没事了，被我吓跑了。”我问道：“你不害怕吗？”我难以置信，平日里看起来虚弱的奶奶竟然这么勇敢。奶奶笑道：“这算啥，我从小在农村，喂鸡喂猪，狼都见过，这么一只小蛤蟆，有啥怕的！”然后那天晚上奶奶给我讲了很多他们那个年代的事，讲他们怎么徒步翻山越岭，怎么杀鸡杀猪，怎么抱着孩子面对进到屋子里的野狼，怎么因为大伯上学的事去跟别人吵架。她一直是个泼辣的农村妇女，这让我不禁感叹，奶奶年轻时也是个厉害角色啊。

这让我想起张艺谋导演早期的一部电影《红高粱》。在电影中，奶奶和爷爷是整部电影的灵魂人物。他们和红高粱一样，是充满活力的、敢于抗争的代表。电影中的奶奶被一个贪得无厌的外祖父卖给麻风病人。她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女人，但作为女儿，她服从了她父亲的镇压。在轿子里，她秘密地藏了剪刀，以防止自己被玷污。在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拿起剪刀扎在生病的丈夫身上，她也是一个希望追求自己幸福的女人。这部电影以宏大的抗日史诗为背景，穿插着时代洪流下每一个小人物对不公命运的抗争。表达了张艺谋导演对这片荒凉之地的赞美，这种爱敢于直面所有的困难，赞美属于这片土地的无拘无束的野性，以及对中国人坚韧不拔的品质的赞美。这部电影给了我很大的震撼，电影带我见识了中国人身上的这种韧性和活力，而这种品质有形的力量却是奶奶带给我的。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们这代人，从小就接受义务教育到高等教育，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刻苦学习，保持着优异的成绩，到现在接受精英科学教育。我的导师每天脑子里想的问题是如何攻克人类阿尔茨海默症，如何从分子蛋白水平使人类延年益寿，我跟着也在探索这些问题。但是比起韧性和生命力，我跟奶奶相比可差得远了。我们常年待在实验室，缺乏运动，体力很差；科研压力巨大，经常披星戴月做了一个月的实验，却没什么进展，心态也容易崩。当代中国大多数硕士博士的现状都是这样，身体素质和心理状态普遍处于亚健康状态。每次看到奶奶，我就忍不住在想，她一生吃了那么多苦，今年已经79岁了，却还是事事敢为人先，不甘屈居人后，生命力旺盛而又坚韧。与我们这代人现在的“丧”文化、“躺平”潮流、抑郁症的高发趋势，形成鲜明对比，不禁让人自惭形愧。其实老一辈人身上，有太多的闪光点值得我们学习，如果你发现不了，就从你身边最爱的人身上开始学起吧。

其实奶奶再厉害，也有柔情的一面。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要去镇上教书，每周末才能回来，我留在县城上小学，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每次爸爸妈妈一走，我都哭上一晚上，边哭边写作业。那会儿都是奶奶陪着我，小学三年级数学的应用题，题目臭长臭长的，解完了还要再写一句答，比如“盒子里一共有几个苹果”，但其实解题只要一个公式。我不想抄题，就让奶奶给我抄。奶奶抄完十几道题，把答的那句话也写好，我只要列个公式往里填数字就行了。这让我写作业的效率非常高，也有了大把时间去玩。晚上做噩梦吓醒的时候，我坐起来一直哭，一是因为害怕，二是因为想念爸爸妈妈。奶奶被我吵醒也不生气，她会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给我祈祷。那些诗歌和祷告真的极大地抚慰了我幼小的心灵，填补了自小离开父母的我对这个世界发自内心的恐惧。这种孩子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难以想象的，但是奶奶用她独特的方式抚慰了我，让我安心入眠。

也许神灵是假的，但爱是真的。

现在的我早已不需要奶奶为我做些什么，有些衣服破了我都直接扔，但奶奶依然会为我缝补完好。前段日子作息不规律，导致脾运失常，没有胃口。昨晚奶奶像小时候一样，一边为我祈祷一边给我按摩。让我想起过往这些细节，点点滴滴无一日敢忘，也不想忘。就像我哥说的那样，正是因为心中有爱，我们才有奋勇前行的信心和底气。家人们给的这些爱，让我们出落的独立、有主见，让我们觉得自己生而富裕，让我们在这人世间敢于拼搏，敢于去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为自己，也为家人。

2021年中秋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