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蝼蚁,无谓悲伤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我时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可是,姐姐突如其来的一场病,之前那个怼天怼怼地怼警察的“硬核”中年,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

01

4月13日23:00,我被姐姐从厂里打来的电话吓醒。

她说在厂里被人跟踪、威胁,她很害怕,想尽快回家,连2个月工资都不愿要了。

以前,也听她这么说过几回,当时也没有在意,大晚上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恐慌语气,让我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有某些不对。

赶紧穿上衣服,拉上尚在熟睡中的老婆,急忙打车到姐姐的工厂。

我住在东莞市区的北边,姐姐的工厂在南边,相隔较远,到姐姐厂门口的时候,已晚上12点。

接上惊慌中的姐姐,赶紧打车回我们在城市北边的住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还是单间,厕所、厨房、卧室都连在一起的那种,空间憋仄,仅能容下一张生锈的铁床.....

春季潮湿的空气,常常在昏暗憋仄的楼道,凝结成水,很滑,不小心走在上面,常常会一个趔趄,摔得屁股生痛,我想外来东莞务工的工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不是我们不想改变,是现实手里那点工资,在一个楼价动辄上2万的城市,只能生如蝼蚁。

不能埋怨,否则连一份工作都不会有人愿意施舍。更不能生病,一场感冒都可能倾家荡产。真事,一个同事,一个同学的哥,一场感冒在医院花了2万,打工的人在这个城市真的生不起病。

生不起、养不起,甚至死不起,在这个城市决不是一句笑话,而是事实。我们都很努力,但是我们依然很穷,穷得只能生活在僻远的城郊结合部,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每天的工作。

总是在担心哪一天突然没有了工作,连饭都吃不上,在惶惑在焦虑,在焦虑中惶惑,日复一日,夜不能寐......很怕突然一个早晨醒来,老婆都跑了。

02

把受到惊吓的姐姐从绿洲鞋厂接出来,姐姐慌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下来,我问她倒底怎么回事。她不断的重复“李总是个色鬼,什么病都有”,有些神神叨叨,但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姐姐虽然有些固执,但她是个老实人,我相信她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事,又羞于说出口,所以一些细节也不太愿意说出来。我思来想去,选择第二天早上向110报了警,警方通知至三屯派出所笔录。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本来打算通过报警处理,顺便把她的工资也要回来。如果没警方的介入,她突然辞工的工钱可能要不回来,这是没得办法的办法。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顺利,吃完中饭还好好的,下午我出去了一趟,姐姐就出事了。打电话不接,接了也不讲话,我想事情不好,晚上6点,外面正下雨,只能选择再次报110,通过手机定位,在人民医院找到了姐姐。

姐姐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神色恍惚,明显哪里有些不对,一旁的医生说,病人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推脱说,这里看不了,要到专门的精神病医院治疗。专业上的事,我也搞不懂,又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只能先缓缓看。

我不断的跟姐姐说着话,一边观察她的行色,慢慢地姐姐有了些回应,我提醒她先把裤子拉链拉好。我以为姐姐清醒过来了,想领着她去看医生,但又不知道具体看哪一科医生。等走到门诊楼门口的时候,姐姐突然紧张地要求我给两个外甥女打电话,确认她们的安全,老是担心她们出事。

电话接通了,大的接了电话,放下了心,但是,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没人接,姐姐情绪突然暴发,连我这个弟弟都不认了。一路暴走,一直想甩开我,一边对着我暴吼“滚,不要跟着我”。我一下子懵掉了,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平静下来,只能跟在她后面,怕她走丢。

在绕着医院走了一圈后,我挥手示意医院保安帮忙拉住我姐,保安完全无视的样子的,只能继续跟着。从万江总站一直跟到明轩酒店,行走了几公里,姐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一边劝一边走,面对一个精神失常的姐姐,有些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只能选择再次报警。

等警车到的时候,我赶紧示意警员靠拢,但救援的警员行动实在太慢,没等警员靠上来,姐姐看有人追过来,情急之下,一路小跑,跑进一旁的河涌,把我吓得要死,幸好河水不深,不然酿成大祸,我后悔都来不及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冲入河涌的姐姐,可能受到凉水的刺激,一时也冷静下来,不再攀入更深处的河涌。很快消防、120都到了,把失魂的姐姐从河里扶上救护车,直送中堂的精神卫生中心。后来我才知道,所有失常的流浪人员都被送到了这里。

好不容易在精神卫生中心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我费尽周折找到姐姐厂方代表为姐姐办理入院手续,这时候业已入夜,我跟从老家赶来的亲戚,草草吃了个便饭,便赶回住处休息。等安顿好老家来的亲戚,回到我的住处,我跟老婆疲惫不堪,惊魂未定,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清晨。

03

4月16日清晨,两天两夜没睡的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跟亲戚们赶往姐姐出事的工厂,了解她发病前生活工作的情况。当日暴雨,坐公交花了近2个小时才赶到绿洲鞋厂。

绿洲鞋厂,听说是一家台资厂,在东莞呆过的都知道,台资厂的名声都不怎么好,超时加班,各种乱,闻者打怵。但是,对一个外地来谋生的人说,显然这些并算不上什么,有钱赚就好。辛苦一年能攒上个两三万块钱,对这些无业游民来说,是莫大的恩赐,所以厂方管理的态度也倨傲得狠。

等我们亲戚一行赶到鞋厂门口的时候,门卫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也许他们早已知道,可能我们这些亲戚会来“闹事”。但是,我们这些亲戚都是本份人,除了我之外,都是女流之辈。保安的态度实在恶劣,不让问不让进,我们只能选择报警。

搞得后来警方回访的时候竟然质问我为什么报那么多警,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身处异乡的小民,在这个勉强谋生的城市,正如俞敏洪讲的,就像一根杂草,没有人在意你的感受,每天被踩踏在脚下,不能受着也只能受着,常常忍气吞声,连一句呻吟,别人都嫌烦躁。

生我的地方容不下我的肉身,养我的地方容不下我的灵魂,从肉体到灵魂,外乡人除了攒足了劲活着,灵魂有无,从无人在意,即使自己也是。也许,姐姐这场病,就是这样双重折磨下的一种集中爆发,也许确实有人恐吓了她,谁知道呢?

厂里的人事无乱找了几个姐姐的同事、室友,跟我们闲扯了几句,就急着回去工位。从她们慌张的神色里,我分明看得出来,她们是厂方一早就安排好的角色,可是她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演员,从她们的谈话,就能看出很多破绽,但我咨询了做律师的同学,似乎这些证据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她们尽显菜色的脸上,我看到了生活的憋仄与无奈,她们大部分象我姐一样,从外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搏命的活着,只是为了下一代不要再重复她们的故事。熟不知,从她子女出生那一刻起,注定这将是她的又一个轮回,一代接着一代,无穷无尽。当然,有憧憬总是好的,尽管我认为她们的勤奋一文不值,但是我也不忍心打扰她们做一场好梦。

04

4月17日上午,我们带着从工厂里了解的情况,满心希望的认为能给医生带来更为准确的诊断。可是,当我看到被绑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姐姐时,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一天的工夫,姐姐怎么变得如此虚弱,我们当即决定就要出院,但医生说,检查还没做完,不能出院。

下午,我们已发现某些不对,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所有检查做完,突然,医生告诉我,姐姐有脑出血的情况,血压也在增高,需要我们办理转院手续。我们一下子懵了,怎么也接受不了,一个好好的人只一天时间,怎么变成这样。

我们和医院双方都报了警,警察来了,也只是简单的做个笔录了事,该办的手续还是照办,救人要紧,我们家属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带着姐姐坐上急救车到人民医院急救室。医生看了看CT片子,简单的跟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沟通了下病情,劝说我们让姐姐先住进ICU再说。

ICU,重症监护室,在ICU,姐姐一呆就是两天,开始我们以为,即然是重症室观察,大概24小时一天也就足够了。我们一再摧问主治医生,如果排除了风险最高的脑瘤风险,是否该转到普通病房了,可是医生一直不置可否,一直拖了两天,我们家属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拜托熟人打听,才知道病情并不那么严重,并叫我们放心,已知会相关医生护士多照顾。

在中国办事,大体还是脱不了人情世故,看病如此,上学如此,工作也如此。年轻的时候,我总想从中解放出来,都是被碰得头破血流,但从没有想过要转弯。没想到姐姐这场大病,终于让我向现实屈服。请托办事并不是我惯有的风格,但是为了姐姐更好的活着,只能跪求。

05

一入医院,深似海,医院的水倒底有多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来回做了两个CT还不算,医生还建议做骨髓穿刺,说是要排除脑炎,还要做脑电图排除内生病变风险,还要做一个核磁共振,排除器质病变风险......一项接着一项,姐姐也很痛苦,我们家属也很无奈,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项检查,只能任由医生摆布,因为我姐的命还在他们手里。

好不容易,姐姐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可是各种检查还在继续,搞得我们家属心神难安,不知道还有多少风险还要排除。姐姐住进ICU的第二天,我偷偷的问了护士小姐姐,大概花了多少费用,护士小姐姐回答我是2万多,我当即吓得不轻。姐姐家庭负担不轻,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上学,本身积蓄也不多,这样住下去,光医疗费都付不起,就不要说出院之后调养的生活费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陷入困境之中的姐姐,即使“硬核”如我,也不免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人生不只有进退,还要进退两难,大概说的是这种情况。治与不治,都难以决择,人到中年,遇上这样的事,方知年少的轻狂,这才理解那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生的困境,不是他们不够努力,只是他们太穷,穷得毫无锐气,穷得斤斤计较,穷得畏缩不前,穷得亲情难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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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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