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律师的医路历程

季翁

编者按:读罢“坡子街”季翁《一个律师的医路历程》,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心里沉甸甸的,老百姓看病太难了!为医学经常的的无能为力,为好医生的十分缺乏而惭愧。季先生为给妻子治病,千方百计,四处求医,历经酸甜苦辣,叙述起来却依然不疾不徐,不夸张、不偏激,始终保持严谨客观的态度,令人折服;作为一名律师,居然自学几百册医案医书,甚至能通过国家医师资格考试,取得医师资格,这种刻苦求学、韧性精神,许多医学生都望尘莫及!中医讲“只望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西医说“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永远,是安慰。”都值得我们好好思考,医学人文精神源远流长。

二十年前,我是一个无名的律师。女儿出生,老婆产后中了风寒,“月子病,刀子刮不尽”,从此,平凡的日子再也没有平静过。


老婆的病实在难以形容。浑身酸痛,寒也不是,热也不是,整日整夜,汗出淋漓,让我看着心碎。先是在镇医院察舌按脉,祖传妇科的医生说:“病很重啊,风寒入骨了。”回来后,按照嘱咐,切三片生姜,用卫生纸包住,放在火炉上烧,待纸化为灰烬,再把姜片入药。我心里想着鲁迅笔下那对“原配的蟋蟀”,却不敢露出半点怀疑。只是可惜,几十味名贵中草药在妻子的胃肠间穿梭一个月后,她的状态滑向更深的谷底。


既然镇上的中医无能为力,那么就上大医院吧。在一所大医院,一位胖医生从理疗室探出头来问我“瞧啥病”,我说去妇科。“是药三分毒啊”,他意味深长地说,“最好理疗,拔出寒气”。我觉得他不像个好医生,哪有一个医院的医生相互拆台的呢?妇科医生很和蔼,长凳上两位看病的女人传递给我们坚定的眼神。医生望闻问切之后开了方子,说“三分治,七分养。回去以后注意观察排病反应,有反应就是向好了”。回来后,我们被奇奇怪怪的反应困扰着,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比如,一次腹泻可以理解成排病反应,但也可以理解成病情加重啊?


去看西医吧!我提议。来到挂号处,内科?妇科?老婆说,会不会我的神经出了问题呢?对,挂神经科!去往神经科时,惊讶地发现,西医院里也有中医科,中西医结合岂不更胜一筹!于是,再挂西医院里的中医科。诊室内年轻的中医好像刚毕业,戴着眼镜,一本线装书握在手里。听完我们的长篇介绍,居然没打断,寻医问诊几个月,还是头一次遇到。我已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也开了药方。出门拐个弯,我们又进了神经科,医生也戴着眼镜,没等我们说几句,就显得不耐烦,建议我们去看心理医生。于是,到药房买了中医开的药,居然只有3元7毛钱,这数字我至今记忆犹新。对于一个病患家庭,没有比低廉的药方更值得感激的了,虽然这个方子经过实践证明同样没有疗效。


一个律师的医路历程



后来,我们还去了西医的风湿科,化验室的医生拿着报告单说:“风湿因子指标很高,弄不好将来会手脚变形的”。老婆吓得瘫坐在地。但主治的医生说仅从检查来看还不能确定是风湿病,建议多休息,少爬楼梯。再后来的经历实在愧对一个律师的智商,简单说来:吃过菩萨灰,喝过艾草水,贴过伤筋膏,神婆驱过鬼,南方到北方,中医和西医,买过黄牛号,受尽人间罪。孤立无援的日子,我麻木地去上班,妻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客厅等我回家。有一天,妻子称了体重后决心不再接受任何治疗。我清楚记得,那个刻度是“80斤”。暴瘦30多斤后的妻子,只剩下耸立的骨架和迷茫的双眸。


就是那一刻,我决定,求人不如求己,我要学医。


一腔热血,不知从何处着手。不过,经过几年的闯荡,我也知道了一些医书的名称。《黄帝内经》具有中医学的“宪法地位”,而且充满哲理,我决定从它入门。老婆见我看得入迷,似乎也有了动力,我们相互鼓励,彼此坚定信念。但妻子的病情持续加重着,只要一看她紧皱的眉头,我学医的信念就开始动摇,乘兴翻书、败兴合书。鉴于病情,我们再次踏上求医征程。通过各种网上信息,打听到一名“李可老中医”。据说,他在北方名气太大,一天只看5个病人。我们带着女儿闯进春运的队伍,一路北上。火车在崇山峻岭间穿行,一天一夜后,来到目的地。下了火车,顾不得寻旅馆,直奔李可的住宅楼。楼下站着一个年轻人,得知我们没有预约,竟劝我们抓紧返程。我们在附近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网上有个病友发来短信,告知李老邻居的电话,让我们试试“曲线救国”。我们在一家超市买了两条中华烟,准备一条给邻居,一条给李老。拨通了邻居的电话,女主人用浓重的山西话接受了我们的拜访请求。我们呈上中华烟,说明来意。女主人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帮忙。她说远房亲戚得了怪病,想请李老看看。果然奏效!我们喜不自禁,顺利进了李老的屋子。


我端详着李老,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恰似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多久了?”他问。“四年了。”老婆答。说着,他把沙发垫挪到地上盘坐,就着茶几,一言不发地号脉,左手完了换右手。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秒针在计算着时间。这是我4年来第一次遇见号脉如此专注的医生。许久,看了舌象,他脸上划过惊讶的表情,随即,开始在纸上迅速书写,写完两行又停下,摸着口袋点上一支烟,吞吐几番,猛然掐灭烟头,又奋笔疾书,整面纸写满,翻了页,又点燃一支烟,边吸边写,似乎胸中淌着写不完的话,直至写满第二页,他才慢慢吐着烟对我们说,“病入三阴,怕是被治坏了,不过胃气还行,贵在年纪轻啊,吃完三十剂就差不多好了”。李老的家属此时也笑着问我“女儿多大啦,上学了没有”之类的家长里短,又解释说,每天从四面八方来很多的人,老头子天天给人瞧病,实在太累,所以限制他一天只看5个病人,请我们见谅。我们千恩万谢,接过处方准备出门时,才想起带给他的香烟,李老接过烟,像个文物专家似的仔细端详,他对烟的嗜好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


一个律师的医路历程



在李老的治疗下,老婆逐渐康复。我深受鼓舞,觉得中医真是神奇,学医的梦想再次点燃。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学下去的。我先是找来李老的著作,没日没夜地看,后来又专心研读《伤寒论》。我买了不少经方家的注解,从金元四大家到清朝太医院的书,用一年多的时间把这些书翻了个遍,梦里也背着方剂。又过去一年,似乎有了一些见地,方名也熟悉了,方义也大致清楚了,结果呢,正应了药王孙思邈的话:“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彼时,我尚不知自己愚蠢,亲朋好友听我口若悬河,无不啧啧称奇。有一天,有人问我,会不会号脉?我说不会。他说,不会号脉算什么中医?于是,我偷偷向朋友借了1000元,瞒着老婆去了北京中医药大学的脉学培训班。学业结束,我一边参悟脉学经典,一边利用周末跟师学习。这期间,最不幸的是,李老突然病逝。无奈之下,老婆成了我的病人,我天天给她号脉,观察她的病情变化,并尝试着调整方剂配伍和剂量。如今,我的女儿已步入中学,不知不觉中,老婆康复了,并且成了家中最辛劳的人,洗衣做饭、整理购物、辅导学习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这些年来,我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中医。我对中医经历了轻信、不信、将信将疑、深信不疑几个阶段。我读了几百册医案医书,做了大量读书笔记,后来在有关部门的关心指导下经历师承路径参加了国家医师资格考试,最终以高分获得了医师证书。最重要的是,我从老婆身上学到了对待生活的隐忍和勇气,这是我实现人生逆旅的财富。


这一路,实在珍贵。愿苍生无病!


一个律师的医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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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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