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山区兽医之死

座标四线小城。昨天早上出发，碾转几次换车，终于回到位于枣南山区的老家，是因为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报丧说，在老家当兽医的远房姪儿突然去世了。这个不好的消息在我胸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虽然我自己也患直肠癌在身，但不顾一切地想回老家看看，并不是给姪儿送行一个原因。

掐指算来当兵入伍离开老家己四十四年了，正好处在我们的国家改革开放从开始提出，到＂摸着石头过河＂，再到向纵深发展和取得卓越成就的整个历史阶段，也就是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到强起来的第一个百年阶段，各行各业竞争激烈。上世纪五十、六十、七十年代优哉游哉的慢悠悠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一切都面临着快节奏快发展的新考验，没时间也很少回老家的念头，父母亲去世后更是不想此事了。故乡在记忆里的印象就是大山重重，山险水恶，路途艰难，望而生畏。

接到姪儿的噩耗，我心里犹如万马奔腾，回去看看，必须立刻动身，马上就走，不容半点犹豫。这个姪儿跟我同年，都是64岁，从小穿开裆裤玩泥巴长大的玩伴，彼此没有任何长辈晚辈的隔骇，也就没有交流沟通的障碍。我应征入伍他也曾报名，可因身体矮目测第一关就被涮下，巧的是没过两年地方开始实行到龄退休和可由一名子女顶替上班的制度，他父亲是兽医，他自然接班到公社兽医站上了班。

兽医也是医，是一门技术要求较高的手艺职业，是关系名誉影响的良心活，没有真才实学和过硬的看病能力是不行的，没有耐心细致丶善解人难的良好品质和处事作风同样也不行，特别是实行承包制改革后的基层兽医站，没技术或技术不过硬就没人找你去给哑巴畜牲看病，也就没有收入，日子难打发，生活显艰难。

我在部队打拼，书信来往中总是互相鼓励，彼此打气鼓劲。他一边请教父亲传帮带，一边通过农村广播学校和电视大学系统学习兽医专业，逐步摸索闯过道道难关，慢慢竟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兽医师，在尽心尽力为山区群众发家创收搞好保障的同时，自己的家庭生活水平也直线上升。除了农村老家的房子重新翻盖之外，还在公社所在的街道小区里购买了住房和门面档口，送一双儿女读大学后分别在省城购买了住房，帮助儿女成家立业，孙辈绕膝，其乐融融。

刚刚退休不几年，附近的人相信他的技术，喂养的猪羊牛马鸡鸭畜牲们生了病，总还是找上门来请他去治，他也不分昼夜的随叫随到，尽技施医，退而不休，悬壶济世解人难。

山里人是朴实感恩的，我在停丧现场看到人们送来的花圈把门前宽阔的院场摆得满满的，一大堆熊熊燃烧的纸钱都显示出他的人缘兴旺和群众的纪念之意。他就是个普通人，是个没有上过专门学院接受高深兽医技术培训学习的自学成才者，是个同样以山里人朴实性格待人接物的小地方兽医师，却赢得了人们的自发祭奠和深深怀念。

故乡的山此时变得不再险陡，因为姪儿常常在暗夜间提着马灯攀爬在岩石中，他要尽快赶到生病的农民家里去。故乡的路此时变得不再崎岖，因为姪儿常常在风雨里打着布伞跋涉在荆棘丛，他要迅速解决病急病重畜牲的威胁。大山里的人受制约太多，发家致富的路子很窄很偏，甚至一头生病的猪牛就是娃儿的学费，是换季的衣服，是待种的良种，是防虫的农药，甚至是大半个家当财产等等，一旦得病不治而亡，这一年的希望就要大打折扣甚至归零，对山里人家影响极大。

就象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疮害病一样，家禽家畜也时刻都面临着各种疾病的威胁，兽医的难处更大，那就是病号不会说话，难以表述病症，只能靠医生去分析诊断，其技术要求一点也不比治人生病低。姪儿近五十年的兽医生涯中治愈患者无数，赢得了家乡父老乡亲们的信任，这是多么公正的评价，这是多么荣耀的赞美？

值了！你生着行医辛苦，逝后众人争相悼念，我佩服你，我敬重你！这就是我有病在身也要坚持赶回来看上一眼，了却心愿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