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将文化」陈少华｜师恩如山 师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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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华 将军

陈少华 书法

师恩如山 师范永恒

———深切缅怀周广深老师

[陈少华]

周广深老师与陈少华 将军合影

北京的初夏，太阳已肆虐地炙烤着大地，30 多度的高温令人焦躁不安。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传来了噩耗，周广深老师病故了。尽管周老师已经重病一段时间,但是他的离去还是让我十分悲痛，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周老师是我读高中时的班主任，更是我的恩师，对我的一生有着决定性的影响。我们之间感情很深，既是师生关系，用周老师的话讲，还有一种“眷念之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今年春节，我在短暂探望父母期间去看过他两次，还在一起合了影，没想到这竟成了永别。无论如何，我必须回去送他最后一程。安排好单位的工作，匆忙登上返乡的飞机。这是我当兵 39 年来第一次回福建老家参加追悼会。追悼会上来了周老师在全国各地的很多学生，不少人特地从香港、海外赶过来，在全县引起了不小反响。追悼会结束后，县里要编写一本纪念周老师的文集，我也写了些文字，以寄托我的哀思。

陈少华 书法

(一)

周老师是印尼归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八个年头(1957年)，周老师兄弟三人归国参加国家建设。1960 年，周老师报考了福建师范大学数学系，尽管成绩非常优异，但因为有点口吃，没有通过面试，钟情于教育事业的他急得直哭，反复找考官诉说，最终得以入学。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到城市去，而是来到了陈岱中学(后改称云霄第二中学)当老师，一干就是 20多年，直到八十年代末才被调到其他学校。周老师对党、对国家、对人民怀有朴素而深厚的感情，对教育事业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付出了毕生心血。他是教育战线的先进模范，先后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全国优秀班主任、全国优秀归侨，事迹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宣扬。

我是在陈岱中学上初中时知道周老师的。虽然我们学校是一所农村中学，但当时的学校领导思想解放、敢闯敢干，也很有眼光和魄力，把当地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包括文革中受批判、靠边站的都请来任教，学校办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在全县乃至整个漳州地区都颇有影响。我上小学时贪玩，成绩不是很好，班主任向我父母告状，说我是“鸡跟着凤凰飞，不自量力”，对我刺激很大。到了初中，我下决心要学出个样子，方方面面都很努力，初二还当上了班长。当时，周老师带学校首届高中班。他带的班朝气蓬勃，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非常出色，一直是学校的先进班，让我特别羡慕。或许是我已经小有名气，引起了周老师的注意，在我初中毕业时，周老师找到我，希望我到他的班里去。就这样，周老师走进并深刻地影响着我的人生航程......

周广深老师与学生在宿舍谈心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个激情无限的老师，带了一群激情四射的青年，无私忘我地投入到集体学习和生活之中。当时，社会上有不少消极的东西，但在我们学校特别是在我们这个班，大家一心听党的话，向往共产主义，追求奋发有为，乐于助人奉献，崇尚一尘不染，大家在这片净土上健康成长。

接触过周老师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理想信念、为了事业奋不顾身的人。当时他常引用杨水才的一句话，叫做“小车不倒只管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干革命”。这确实是他的真实写照。他对事业的执着近乎痴迷，对国家的奉献可谓无怨无悔。周老师考大学时由于用脑过度，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经常通宵睡不着，看见床就害怕”，但到了白天又生龙活虎起来。是什么在支撑着他?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是对教育事业的无限热爱，是对培养优秀人才的孜孜以求。他的言行让人非常敬佩，也深深地感染和影响着我们这些学生。

周广深老师在课堂上授课

周老师是数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数学课讲得很好，但为了响应国家学工学农的号召，他主动搞起水稻等农业试验，给全校开了农业试验课，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但他却乐此不疲。他还带着学生们种甘蔗，改变传统的种植办法，挖了很多两米左右的大坑，往里面填了很多农家肥，引种了古巴品种的甘蔗，由于讲求科学、精耕细作，产量比附近老百姓的高出很多，质量也很好。周老师时常告诫我们说，这些甘蔗姓“公”不姓“私”，决不能偷吃。有一个学生忍不住偷吃了，周老师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并借机对大家进行了“一尘不染”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教育。这件事对我们触动很大，给我留下了长久的记忆。我高中毕业后下乡当“知青”也曾管过甘蔗林，但从不吃公家的甘蔗。生产队长夸赞说:“如果都像少华一样，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实际上，当时我们班的同学都能做到这一点。

做一个像雷锋那样对人民有益的人，是周老师的执着追求，也是他的人生信条。当时，驻地有一个部队到学校搞活动。一位同志不小心把手表掉到了茅坑里。周老师知道后二话没说，就跳进齐腰深的茅坑，费了好大劲才捞了出来。许多类似这样的事，都留在学生的记忆中。

书法周广深老师手稿

在我们的眼里，周老师多才多艺---篮球打得好，唱歌水平很高，会谱曲，能创作散文诗，写得一手好字，我们的班歌就是他写的词谱的曲，当时学校的很多墙报、标语都是他的手笔。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

(二)

周老师把学生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当时有的同学家里很困难，掏不起学费;有的家庭成分“不好”，觉得孩子学出来也没什么用，想让他们早早去务农，个别家长态度还很坚决。遇到这种情况，周老师都是多次上门苦口婆心地做工作，还帮助出学费，有的寄宿生连吃住问题都是周老师帮助解决的。这些同学知道学习机会来之不易，都特别勤奋好学，走上社会后，也用爱心回报社会，得到广泛认可，发展得都不错。

周广深老师为学生理发

周老师的工资大部分都用在学生身上。那个年代，整个国家都很贫穷，更不要说广大农村家庭。当时，为了上学方便，很多离家远的学生到学校寄宿。学校食堂一份菜三分钱，但还是有许多学生买不起。有一次，校领导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讲:“一份菜才三分钱这么一大碗，那么多油，大家还有意见”。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有一种苦涩感。看到孩子们面带菜色、营养不良，周老师在宿舍前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辣椒，并用工资买来猪肉，做成辣椒炒肉末，每次炒一大盘，让同学们围在一起吃。当时本地人并不吃辣，但经不住诱惑，一个个吃得呲牙咧嘴，那种情景、那种美味，至今不忘。

在周老师的心里，上课比什么都重要。一天，周老师正要给学生上课。县教育局局长打来电话:“老周啊，你爱人在县医院生孩子难产，马上动手术，需要你签字。”周老师先是一愣，而后说:“我得把课上完，你替我签一下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今天，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不近情理、难以理解，但在那个年代、那一代人身上，心里面装的最沉甸甸的是党、是国家、是事业。周老师的爱人吴美英老师，对周老师就很理解。她也是印尼归侨，和周老师是大学同学，自己长时间在几十里外的漳浦杜浔中学当老师。她对我说，“我们两个都是工作狂，都爱孩子，是教育事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陈少华 书法

为了全面培养锻炼学生，周老师要求每个人每周至少写一篇日记，他对每篇日记都认真进行阅改点评，好的还向全班推荐。这件事占用了他许多精力，但却使我们受益良多。那个时候大家阅读量很小，文字基础普遍较差，写个东西很发怵，但通过写日记，文字表达能力得到了锻炼提高，有些同学还爱上了文学，养成了写些东西的习惯。

为全面了解学生的情况，周老师经常利用周末和寒暑假到学生家里进行家访。一些学生住在远离学校的山村里，不通公路。周老师要走上十几里山路，才能到学生家。到家后，又是唠家常，又帮着干农活，时间晚了就住在学生非常简陋的家里。每个假期，周老师都要把学生的家跑一遍。许多家长和周老师都很熟悉，成了好朋友。听说现在家长会基本上代替了老师的家访，有的老师开家长会就是把家长教训一番。每当听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想起周老师，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对于这样的老师，大家自然念念不忘。每次回家探亲，看望周老师是大家必做的一件事。我就多次碰到过看望周老师的各届别的学生。周老师家遇到什么困难，大家都帮着张罗。周老师几次重病，大家都互相转告，尽力联系医疗，昼夜帮助护理。他病故后，连穿衣服、刮胡子这些事都是同学们一起做的。看到这一切，医生护士都为之动容，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

(三)

周广深老师与陈少华 合影

我是班里的“学生头”，又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参军入伍的。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周老师对我始终关爱有加!

读高中的那两年半，自己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还在学校几个组织里任过重要职务。经常要组织大家开展各种活动、撰写各类稿件，在全校师生面前讲话，还作为全校唯一的学生代表，和老师一起到驻军部队讲故事，带队到附近农村搞社会调查，到大山顶村办夜校，等等。刚开始的时候，许多活动都是周老师手把手地教我，不少发言稿他都字斟句酌、不厌其烦地帮我修改。由于有了压力和动力，自己也总是虚心请教，如饥似渴地学习。当时只有干部能订阅《参考消息》，我每天都到周老师那里看报，这报纸一读就是几十年，从未间断，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那段日子里，自己在组织管理、口头表达、文字撰写等方面得到了全面锻炼，能力素质提高很快，奠定了我一生成长进步的坚实基础。可以说，离开二中时，我已经充满了自信。

1975 年，我高中毕业后，由城市户口转为农村户口，下乡到陈岱公社岱南大队务农，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当时，带着学校时的荣光和周老师的厚望，我满怀激情，希望在新的环境里创出一片新的天地。那段日子里，我工作确实很拼命，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累活重活抢着干。后来参与组织围海造田，我边劳动边做宣传鼓动工作，把工地搞得热火朝天，大家的干劲都很大。我还借机动员大家来上夜校，我自编教材，“客串”老师，晚上7点到9 点给大家讲课，来参加学习的人很多，大家热情非常高，每天晚上都要求上课。晚上 9 点以后，我又到公社广播室广播，领导对我也真信任，从选稿、撰稿到播音，都由我一个人全包。我每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不过生活很充实，确实没感觉到累。大队和生产队要给我记高工分，我没有同意。当时想的就是生活要有意义，活着对社会要有所贡献，真没把报酬放在心上。母校和周老师也一直在关心着我，聘我为二中工农兵讲师团成员，多次回校作报告。由于有真情实感，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我编写的反映开山造田的方言快板书《大战陈鸟山》，在学弟学妹和乡亲们中流传了很久。

下乡期间，几乎每个星期六晚上，我都跑到周老师那里，和他天南海北“侃大山”，饿了就吃老师平时舍不得吃的饼干，一点也不客气，一聊就到深夜，也不回了，就和老师挤在他那张小木床上将就一晚......那是多么难忘的一段时光啊!

陈少华 书法

1976 年，我光荣地参军入伍。头两年，我和周老师几乎一周左右就要通一封信。洋洋洒洒四五页纸，三四千字，谈理想、谈思想谈生活、谈人生，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当时可读的东西不多，周老师的信是我难得的精神食粮，每封我都反复阅读。为了给周老师回信写得好一点，我每次都是急用先学、搜肠刮肚，无形中也得到了锻炼提高。周老师的信还是我的字帖范本，我成为书法爱好者，周老师是我真正的启蒙先生。

到部队后，我也像周老师那样好学上进，有一种拼命精神，很快就有了影响。当兵刚三个月，我就作为唯一的战士代表，参加了军里组织的学习理论巡回报告团，到各师团作报告。当时的《福建日报》头版头条专门对此作了报道，其中，对我这个新战士的报道占据了很大一块版面。为此，陈岱中学还专门作出“向陈少华同学学习”的决定。我后来听说，每当提起这件事，周老师都特别高兴。

是的，不辜负母校和周老师的培养，一直是我积极进取、不懈奋斗的强大动力。

1978 年，我考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械工程学院，由于德才比较突出，毕业后我被选留在学院当学员区队长，工作性质类似班主任。在那段日子里，我工作、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打上了周老师的印记。清理猪圈，一些学员怕脏犹豫不决，我带头跳进去;到农场收割水稻，为了充分发挥机械设备作用加快进度，学员一天三班倒，我三班 24 小时硬顶了下来;处理违纪学员，我也学着周老师当年的做法，出了“自由主义臭、臭、臭”同样的题目，让学员作检讨......更重要的是，我也像周老师那样爱事业、爱学生，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认可，我被学院树为“先进干部标兵”，荣立了三等功，还参加了总部的“先进单位、先进个人”表彰大会。

2011 年 6 月，我被提升为军职干部，第二年 7月被授予少将军衔。有一次，周老师的女儿对我说，我佩戴少将军衔的照片周老师一直带在身边，经常对看望他的人说:少华是我的学生。老师以自己的学生为骄傲，学生又何尝不以有这样的老师而感到荣幸呢!

师恩如山，短短几张纸哪能写尽心中的思念;师范永恒，您是一本永远都读不完的书。敬爱的周老师，我们永远怀念您!

| 作 | 者 | 简 | 介 |

陈少华，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军职干部，少将军衔。河北省第十届政协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美术书法研究院创作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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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百将文化艺术中心昕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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