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让人怀想的甘蔗林哟

那片让人怀想的甘蔗林哟

文|刘晓明

南溪口这个地方很奇怪。

平时冷冷清清，客流量很少，街道从这头到那头，一眼望穿；走过去走过来都是那几个熟人，见面点点头，微笑一下，或说一声早、好。很少有外面的客人来。一旦来了，那街坊邻居大人小孩儿都拥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看稀奇。听客人“侃”外面的新鲜东西，就连躺在路边的小狗也跑过来凑热闹。

可是一到春节期间，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从外面回来的人开着奔驰、宝马和不知名字的豪车，拥堵在小镇不宽的街道上。卖货物的商贩多了，买东西的客人也多了，似乎像变魔术一样，小镇一下子车水马龙繁华起来了。这众多的人流中，有的是来买正宗大河鱼，如白鳝江团，岩鲤巴青波，渣渣鱼鲫鱼等；有的是来买土特产，如土鸡土鸭，花生烟叶等；而最多的是大车小车慕名而来拉甘蔗的。南溪口成千上万吨的甘蔗，就由这些大车小车从陆路运到武胜县城，然后再转运各地；从水路由嘉陵江边的泊船，从下走到合川、重庆，从上走到南充、广元。于是南溪口的甘蔗就走进了各个地区的千家万户。

“买甘蔗！”“买南溪口甘蔗！”“买南溪口白沙嘴甘蔗！”“买南溪口响白沙的甘蔗！”这样的叫卖声，在天南地北大街小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于是南溪这个根本算不上镇，连乡政府也被撤并了的地方，居然名声大噪了。所以，要提起甘蔗，就不得不提南溪口这个地方。就像提到武胜，就要提“蜀中罕见，天下一绝”的宝箴塞，“千里嘉陵，武胜最长”的太极湖龙女湖，全国4A级白坪飞龙农业园一样。它那一片蔗林哟，哪里望得到尽头？一阵风吹过，一阵雨飘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雄浑高昂的交响乐，常在耳畔回想，在梦中萦绕，挥之不去！

甘蔗并不是稀罕物品，很普通，随处可见。不论在贫瘠的山边，还是在有水的河边，砍一节蔗尖，找一块土地，随便那么一插，嘿！你便坐等吃甘蔗好了；即使无意栽插，只要挨着泥土，也能成活，像插柳枝一样。就一个字:——贱！像乡下的村民。

当然，很多东西，好还是不好，平凡还是高贵，有时是由它本身所处的位置决定的。一朵玫瑰，当生长在深山老林，人烟稀少，别提看一眼，欣赏一下，即使再鲜艳高贵，又有什么价值呢？如果移到公园，栽在花盆，花还是那花，价值却有天壤之别！如果献给梦中情人，那就不仅价值大增，而且富有美感，让人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愉悦了。选对了位置，你就成功了一半。甘蔗选择生长在南溪这块土地，那就相当于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堪称绝配。

南溪的甘蔗，一生根，一发芽，便注定了它带有南溪这块土地的风味！

春天来了，蔗农翻好土，埋上农家底肥，掏好浅平的沟，把贮藏在窖里或土里的蔗尖翻挖出来，均匀地放在挖好的沟里，然后盖上泥土，铺上一层薄膜，静等发芽。气候适宜，蔗芽很快冒出嫩尖，然后除除草，施施肥，苗芽就不分昼夜地生长起来。初夏时节，蔗苗长得绿油油的，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片深绿色的海洋，一阵微风，翻起点点银色浪花，像无数的星星在心中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收获甘蔗“大约在冬季”，蔗农那一番起早贪黑的忙碌景象自不必说。砍下的甘蔗一捆一捆堆放在院坝里、公路边，像多情的少女，等待“有情郎”带回家。而一根甘蔗，你知道最精华的是哪部分吗？你会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它的中间部分。其实最准确的说法是去掉“上三下二”剩下的部分。也就是说甘蔗是分成一节一节的，一般有八九节:上面三节稍微嫩了一点，甜味不足，略带一丝咸味儿，有的还有尿味儿。如果土壤过分肥沃，甘蔗尿味儿就尤其浓烈。紧挨泥土的两节稍微老了一点，硬度大，一不小心容易磕到舌头或口腔，轻则起泡，重则流血。剩下的部分避免了头部尾部的不足。不管是味道还是硬度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当然像响白沙的甘蔗是不受“上三下二”条件的限制，它是从头甜到尾的。

南溪口的甘蔗很出名。只要是南溪口的甘蔗，首先在心里打上八分，再听说是南溪口白沙嘴的甘蔗，就要上升到九分，一旦听说是白沙嘴那几块响白沙的甘蔗，毫无疑问是满满的十分。响白沙的甘蔗个头不高，大约只有普通甘蔗的三分之二，有的还要短一点。顶部、中部、尾部大小均匀，绝不会是一头大一头小。剥掉表面的叶子，甘蔗呈纯白色，像在牛奶中清洗过一样。不像其他地方出产的甘蔗，剥开叶子，表面一层厚厚的黑酽。有这种情况的，要么是施肥过多，要么受过病虫害。而响白沙的甘蔗，野水少，不施化肥，只适量用点农家肥，有的干脆什么也不用，全凭自然生长。吃起来甜度高，味道纯。最难能可贵的是，头部和尾部一个甜味。就连“节疤”也甘甜，整个像白糖又没有白糖那样黏，一个字:爽！

其实，吃甘蔗也是有讲究的。到了南溪口，蔗农们很慷慨大方，不会小家子气地用刀砍一节两节让你品尝，而会直接递给你一整根甘蔗，嘴里说:“出产之地，随便尝！”这时你不用客气，接过来大快朵颐就行了。那问题来了！拿着长长的甘蔗，可怎么下“口”呢？懂行的人就会从尖部下口，慢慢吃到底部。这样的好处是:皮好剥，味道越来越甜——就像品尝生活，就像过日子，越来越美好。如果从底部开头，越吃味越淡，加之皮也剥起不顺手。吃过的甘蔗渣，不用随意扔掉，可留一把在手上，吃完后擦一下嘴角，搓一下双手，清洁又清爽。比餐巾纸卫生多了，比在冰冷的水里清洗温和多了。

大量的甘蔗销售不出去，南溪人也自有办法解决——制作红糖。由于甘蔗质量好，南溪口的红糖自然很有名。当时只有机关和单位人员每月才供应那么半斤八两，普通老百姓只有看年看月才能吃到一点。甘蔗榨出甜汁之后剩下的榨皮，也不会白白扔掉。而用来烤榨皮酒，度数不高，只有十几度吧，我曾经品尝了一下，有点儿辣味儿，还带有霉味儿。而在当时，却是苦力劳动者解乏的上好佳品了。农户用榨皮烧饭，远远就能闻到甜甜的炊烟味。

这不禁让人感叹:甘蔗叶子用来搭棚，蔗杆用来吃或榨糖，榨皮用来烤酒煮饭，它一身都是造福于人类的宝啊。

有了甘蔗林，自然就引来了一种小小的鸟儿，人们称为“甘蔗雀儿” 。听好吃嘴说，他哥几个白天上班，晚上穿着厚厚的外套，带上两三尺长的棍子，照着亮晃晃的手电，走进甘蔗林，用棍子在甘蔗的杆上用力一敲，睡得昏沉沉的雀儿像树叶一样掉在地上。捡起放在编织袋里，回家用开水一烫，几下就把毛拔掉，然后开膛破肚，清洗干净，这时已是后半夜了。睡上几小时，第二天下班后，用来红烧和油炸，就成了一道人间美美的“山珍”……

在吃的方面，据说武胜有两“麻”食品已注册:一是麻辣牛肉，说是武胜回族人秘研而成的；二是麻哥面，说是有一个脸上长有麻子的汉子独创的。这两“麻”，给咱武胜人长脸了。而第三“麻”——麻雀，也就是甘蔗雀儿。我内心很纠结:一方面希望它成为武胜的品牌，借此可以宣传南溪，宣传武胜，吸引外来投资者，整体上提升武胜形象；另一方面不希望它成为第三“麻”的品牌，因为这“资源”越来越少，真担心吃绝了雀儿，恐怕最后连甘蔗也吃不上——毕竟它是甘蔗的医生，应该遵从食物链才好！不要到那时，又只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后来为了生活，我奔波到农旺、真静、中心、沿口，甚至为了见世面，旅行到重庆、成都、甘肃、西藏……可不管到了哪里，每当安顿下来以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南溪口那一片片甘蔗林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就好像深情的母亲呼唤乳儿回家一样，我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久久难以入眠……真的难忘啊，南溪口的甘蔗林！

作者小介

刘晓明，网名，凌江仙，四川武胜南溪口人，高中教师，喜欢写作，时有诗歌散文在网络和纸刊上登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