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窠里的月饼

#月圆话中秋#九岁那年中秋节，爸爸从单位带回来两块月饼。

我记得那是用黄油纸包着的比现在月饼稍大的两块月饼。月饼的的外圈上有齿轮一样的花边，放在柜盖上。我和弟弟妹妹反复查看不知多少次了，金黄发亮背面，和乳白细腻的腹面，时时刻刻散发着青丝玫瑰的香甜味，勾扯着我和弟妹们的心思。

终于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候，妈妈把两块月饼拿到炕沿上，我和弟妹赶紧围过去。哥哥矜持些，他仍坐在窗台上，在用八号线做手枪。

妈妈拿起一块月饼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父亲，一半递给最小的妹妹。

父亲是顶梁柱，我们无话可说，我和弟弟同时用嘴角撇了妹妹一下，妹妹才不管这些，她正慢慢舔着月饼馅料。

母亲又拿起第二块月饼，她小心地把这块月饼掰成三块，分别给了我、弟弟和哥哥。

哥哥接过月饼，一仰脖子，就把他那块月饼吞进嘴里了，他一边嚼一边继续做他的手枪。

我学妹妹舔舔月饼馅料，仔细品味。

弟弟见妈妈没有吃月饼，他把自己那块月饼举到妈妈嘴边说：“妈，你咬一口。”妈妈笑着握着弟弟的手假装咬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说：“嗯，真好吃！”

我看见了，也把手里的月饼递给妈妈，妈妈也假装咬一下，说好吃好吃，你们吃吧。现在想起当年的画面，我的眼眶不免湿润。

节后第五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群小学生边走边撸土路边的草籽，我把两个上衣口袋都装满了，草籽可是喂鸡的好饲料。

同学中只有小玲和小燕不撸草籽，她俩是我们乡长的女儿，母亲在供销社上班，家里不养鸡鸭。

在我们争抢撸草籽时，小玲和小燕姐俩就在路边等我们。她俩也许是饿了，就从书包里掏出两块月饼，一人一块拿在手里，我们几个撸草籽的孩子马上停了手中的活，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姐妹俩手中的月饼。

奇怪的是姐俩都拿着月饼却不吃，月饼的甜香一阵一阵直冲我们的鼻腔，我们的胃肠已咕噜咕噜激烈地上下翻动，舌根下，一股股的唾液涌流，可她们姐俩就是不动嘴。

有好事的一个小女生，轻声问：“你俩咋不吃月饼呢？”说完小女生咽下一口唾沫。

小燕说：“我们不爱吃月饼，月饼馅更难吃，太拿人了。”小玲点点头，“嗯。”

哇，我和其他女生都瞪大了眼睛，什么？听错了吗？月饼还不好吃？月饼馅不是最香甜吗？简直比饺子都好吃万倍，她怎么说不好吃呢？是听错了吗？

我们懵懵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续一边假装撸草籽，一边偷瞄姐俩手里的月饼。

过了一会儿，姐俩把月饼的饼边用牙啃了几小口，然后姐俩一起把月饼扔到草窠里。

一块月饼掉下的地方离我的脚边只有一米远。我站在那想，趁她们不注意，我是不是可以把月饼捡来吃？

于是我假装撸草籽，故意落在后面。待他们走远，我在心里斗争着，捡还是不捡？

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捡，当我伸手马上就要够到月饼时，突然脑海里出现一个清晰的画面。

那是我六岁还没上学时，我天天和邻居的小丫一起玩。

一天，我和小丫在外面玩累了，准备去她姥家玩打火机。

我和小丫刚走进她姥家，就看见一个男青年在炕沿上坐着，小丫叫了一声二舅，我知道小丫的二舅在外面工作，是挣工资的人，比我爸妈体面。

我和小丫很快把她姥姥的打火机翻开盖，争抢着闻汽油味。

小丫二舅从旅行袋里抓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块递到我俩面前，我当时没多想就伸手去接，结果，小丫二舅却没理我，把糖塞到了小丫的怀里。

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很深，使我很长时间都从自卑中走不出来。

今天当我伸手要去捡月饼时，那个画面又出现了，我的手像被烫了一样，赶紧缩回来。

我无奈地走出草窠，仰头看了一眼辽阔而又静默的天空，我狠狠地咬了咬牙，从此我成了一个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尊的人。

直到三十七岁后，我拥有了两套房子，有了医保社保，财务自由后，才渐渐地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