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 ,欣喜相逢,如若喜欢,点点“关注”,让我们一起陪伴,写写看看这人间的故事,取一抹通透。
文/端木婉清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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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我妈一生中,有过四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我。
1980年,爸妈结婚,次年怀孕。
我在她的肚子里一点点形成小生命。他们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儿。只是把所有希望和喜悦都关注在头胎上。
彼时我妈的真实心态是想要个儿子。
那个年代,她觉得有个儿子就有了胆量和依靠。
我爸或许站在传宗接代的旧思维里,也想要个大胖儿子,但他终究没那么执念,心态出奇得好,后来更是偏爱起女儿来。
这些从他的行为里可窥见一二。
我还没出生那会,某一日我爸到集市上卖掉海鲜,换来的钱坐车跑去市里买了二件裙子回来。
一条是米白色纱裙,一条是粉色的,袖子和底边镶着白色荷叶边。
我爸双手捧着连衣裙在我妈的肚子前面各种兴奋激动地比划着。
想象着我将来出生穿上裙子时的美丽可爱模样。
我妈问他:你咋知道是个女孩呢?万一是个儿子呢?这裙子,这钱不浪费了?
我爸憨憨地笑,继续比划着手势说:好看,好看,她穿了好看……
这里的她,我爸的手势明显是女孩。
当时我妈的表情,又气又好笑。
Part.2
裙子是初夏买来的,而我是冬天里生的。
虽是女儿没错了。但两件连衣裙早已不合时节,派不上用场。
等第二年夏天,我长了个,巴掌大的裙子被我妈压在了箱底。
我出生后,我妈想要个儿子的执念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爷爷奶奶是希望要个孙子的。见我是女儿,老大不开心。
但我妈不那么在乎。
生儿子生女儿是天定,只要自己生的,就是宝贝。旁人说什么都不抵心头爱。
或许在女人心里,经历过十月怀胎一朝分晚,再深的执念,都可化为爱和柔软。
相比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眼前鲜活的生命就是挚爱。
后来爸妈就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爱。
他们虽身有残疾,却一点没缺失给我的父爱和母爱。他们虽辛苦劳累,但面对我时总一脸宠爱温柔。
吃穿用度上紧着他们的,宽着我的,百般细心照料我的成长。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我却享受了足够浓烈而醇厚的爱。这是我如今四十岁了还拥有的温柔底色。
许多年后,我会去翻被他们珍藏起来的老照片。
里面的我,头发总被我妈扎成各种好看的发型,衣服穿得干净整洁,夏天基本是裙子,冬天是我妈亲手打的毛衣。
照片里我妈在右,我爸在左,我们三个人紧紧依偎,每个人脸上散发出幸福的味道。
许多年后,
我问我妈:是不是我是您的第一个女儿,您特别在意?
我妈说:每个孩子我都在意,是因为我从小便没有了妈。所以日子再难,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少了妈妈的爱。
外婆在我妈5岁那年,和外公离婚另嫁他人。外婆走时带走了儿子,健康的孩子而没带走我妈。
那是我妈一辈子的心伤。
Part.3
1983年,我妈有了第二个孩子。
但他没有我幸运。
1983年,正值计划生育严打超生现象。
每家每户的媳妇,都在村计划生育办工作人员的手中掌握着,谁生了第一胎,谁怀了第二胎,谁家超生了。
都有人盯着,有人监督和干预。
那些偷生的,一经查到,将面临着巨额罚款。
有点家底的人家冒着风险生,没家底的人家逃到外地亲戚地方,东躲西藏起来生。
那时,听的最多的消息是:某某家超生了,家里东西都被计划生育办的人搬空了;某某家媳妇被抓到了,直接带去打胎了;某某家罚款罚得倾家荡产了……
我妈是不小心怀孕的,刚怀孕时计划生育风声没那么紧,也抱有侥幸心理。
等计划生育办的人隔三差五来动员我妈打胎时,孩子一天天大了。
她不忍心结束孩子的生命,始终没下定决心去打胎,于是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她都这样了,别人一定会把她遗忘的。
待7个月多时,我妈肚子明显了,计划生育办的人该来的还是来,各种规劝,来多了见我妈无动于衷,也带那么点“恐吓”。
我妈总归人善胆小。
见人干部一次次来说,见村里一个个产妇乖乖去打胎,她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
此时她内心的防护栏崩塌了,“坚持”被害怕侵蚀完毕。
我爸和我妈经过几个日夜的思想挣扎,她最终无奈的,痛苦的,胆怯地跟着计生办的人去了镇上的医院。
她去时腿像灌了铅,走不动,她知道是去送掉孩子的命。
在医院,我妈的肚子上被打了一针,也是要命的一针。
孩子引产出来时,有人告诉她是个男孩。她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妈耗尽全身的力气想去看一眼我的弟弟,那个小小的蜷缩一团的血肉模糊的小人,但瞬间又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的心碎了,眼泪刷刷落下来和着血水被医护人员机械地清理擦去……
我的弟弟,只8个月不到的生命。
他来过,但离开了。
Part.4
1985年,我妈有了第三个孩子。
这年,计划生育似乎没那么紧了,加上我家第一个是女儿,原则上相隔四年以上是可以再生一个的。
就算不能生,我妈也想好了,这次纵然家里的东西都让计生办的人搬空了,她也坚持会生下来。
她不愿也不忍看着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再亲眼看着孩子消失在冰凉的医院手术台上。
作为母亲,那是她最大的不舍。
可惜我妈的第三个孩子,也是不幸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弟弟还是妹妹?他就随随便便选择了一天,默默地离开了我们。
那是个夏日午后,骄阳似火。
我妈四个月身孕,在家门口翻晒稻谷。
或许实在太热有些中暑;
或许多次的起身蹲下倒腾稻谷的动作,伤了胎气。
她的肚子突然莫名一下痛,接着她感觉到有股液体从她身上涌了出来。
她扔掉了盛稻谷的畚箕,快速走回房内查看,她看到了殷红的液体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差点晕过去。
我爸下海了不在家,我妈用足力气喊来在巷子里玩耍的我,叫我火速去一公里外的爷爷奶奶家喊人。
我看到血吓傻了,本能地问:姆妈你怎么了?怎么有血?
我妈说:快快快,你快去爷爷奶奶家找人,叫他们来接姆妈去医院,快快快……
Part.5
5岁的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
我不知道我妈会面对什么?我惊恐万分,想着我妈是不是会没命?我妈要没命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让我妈死,所以我不要命似地往爷爷奶奶家跑。那大概是我平生跑的最快的一次,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到爷爷奶奶家的。
跑到时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
我狂喊爷爷奶奶,但他们不在家。
我害怕极了,毕竟是个孩子,我哇哇大哭起来,从没有那样的委屈。
但哭了几分钟,我意识到不对,又冲出来找叔叔们。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此时的我,大概最最最希望的是立刻见到一个亲人。
有个超级英雄来救我的妈妈。
所幸的是我很快在街角碰到了往家赶的老四叔,他听完我的哭求后,拔腿往我家跑。
在半路,我们遇上了我妈。
她的裤子都是血,她等不及了,她快痛死了……
她被老四叔背到马路边放下,路上的人都来帮忙,我见着有人拉了一辆手推车,他们一群人往镇上奔去……
我爸从海里归来后得知消息,顾不上吃一口晚饭,跌跌撞撞往医院赶。
Part.6
那夜,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脑海里一遍遍地想着白天的情景,想我妈身上的血,想她惨白的面色,想亲人们脸上的紧张,想我姑妈的叮嘱,想我妈的痛……
接下来很多天里,我在姑妈家里度过,我妈没回来,我不知她怎样了?
依旧莫名害怕。
我不断问姑妈才知道,我妈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她大出血了,身上的血快要流干了,她输了血,才捡回了一条命。
奶奶过去照顾了,爸爸也在。
这些点点滴滴的画面在我面前跳跃浮现,我第一次觉得度日如年。
每天早晨,我跑回家看看,看看我妈我爸是否回来了。他们没来,我又跑去小巷等着……
从早晨等到夕阳躲进远方的深山里。
许多年后,我妈回忆她的第三个孩子,仍旧心有余悸地说:
那年我差点没命了,身上一直流血,女人太苦了。我和这个孩子的缘分浅。只有4个月啊,我差点搭上一条命, 而孩子回归了他原来的世界。
我们还会再见吗?
Part.7
我妈的第四个孩子,是我妹妹。
1986年,我妈再次怀孕。
基于前两次的堕胎滑胎阴影,这胎我妈怀得特别小心翼翼。她已经承受不起失去。
之所以怀这个,也是想和前二个孩子再续缘分。在我妈心里,她始终相信,孩子是宽容的,她的爱是厚重温柔的,她们还会再见面的。
而我也万分期待。期待和我那个妹妹或弟弟有日重逢,那来自古老的血脉的呼唤。
爷爷奶奶还是想要孙子,他们希望我妈这次生个儿子,我妈经历了二次失去说什么也不会听爷爷奶奶的。
爷爷奶奶说多了,我妈也会顶嘴。
他们说:你这胎要生个儿子啊,以后有个依靠,女儿一个就够了。
我妈说:生儿子和女儿我也控制不好。生的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依靠。
1987年8月,我妈迎来了临盆。
她安静地等着见红,等着羊水破。在她明显感觉到阵痛袭来的时候,也明显感受到之前失去的两个孩子要回来了。
她还是被手拉车拉去了村医院,奶奶和姑妈都陪同去了,我也去了。
我妈在里面生,没怎么吭声,而我在外面的窗户上扒拉着看里面的情况。即使被厚厚的窗帘遮住啥也看不清,但我仍然坚持要看。
她们问我:清啊,你在干嘛?快回家啊。
我说:我不回家,我要守着我妈生妹妹。
过了许久,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还没反应过来时,有人出来和我姑妈奶奶报信。
说生了生了,生了个小姑娘。
我欢呼雀跃起来,但奶奶的脸一下乌云密布。
Part.8
我不明所以,不想看奶奶的脸色。
只是刚刚跃起的喜悦被奶奶的阴沉还是浇灭了不少。
等我可以跑进去看我妈时,我看见了她身边一个粉嘟嘟的小人,小人正香香的睡着,睡梦中露出一丝甜甜的安逸的笑容。
我说:妈妈,她笑了,她对我笑了。
我妈虚弱地说:刚生出来的孩子,哪会笑啊,你看错了。
妈妈她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你有妹妹了。以后你们就是两姐妹了,妈妈有你们两个女儿够了够了。
我可以摸摸吗?
嗯。
于是我用我尚且稚嫩的食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妹妹的皮肤,我去摸了摸她的脸袋,她的头发,她的鼻头。
顿时心间注满了爱。
妹妹平安出生。
我妈心里紧着的那根弦才算放松下来。我爸又买了裙子,这次妹妹穿得着了。
我从此也有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Part.9
许多年后,我走过家门口的那条小河,都会想起那年的夏末时节,我拿着一桶桶的尿布刷洗的画面。
河水没过我的小腿,两旁灌木丛里盛开着皂角花和五角星花。
我拿着棒槌轻轻地敲打,轻轻地敲打……
许多年后,我想起家门口那条田埂旁种满了茭白,入夜有凉风徐来,我和妹妹手拉手,单脚跳着去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捉来放到药品里,再一跳一跳回家,趁着我爸妈忙时不注意,姐妹两个悄悄地将萤火虫放在蚊帐里,然后关上灯。
于是蚊帐里便爬上漫天的星辰……
许多年后,我生下孩子无人照顾时,我妹妹陪在我床边,抱着我的孩子轻轻地哼唱,轻轻地哼唱……
唱着那遥远的歌谣,那根植于血脉里的爱和浓情。
我知道妹妹就是那年的弟弟,那年的妹妹。
那些走失的亲人,走失的爱,我们爬山涉水,终有相逢,也会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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