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

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

01

何天佑被提升领导后，来拜访他的人忽然多了起来，跟他称兄道弟，唤友呼朋。他也乐得被这种氛围包围着，虽然他知道他们各自怀揣着不同目的，但是想想什么是朋友？朋友不就是在对方有需要时伸手拉他一把吗？也就释怀了。他一直尽其所能帮助每一位有困难的朋友解除困境。

人有生老病死，他也不例外。忽然有一天，他就生病住院了。朋友们也都提着礼物来探望，争先恐后，络绎不绝。仔细询问他的病情，态度谦恭而真诚。他感动万分。

叶子绿了春，黄了秋，当皑皑白雪覆盖大地时，他接到了上级要他退居二线好生养病的"慰问信"，他的心如冰封。他寄希望于朋友们的身上，那是他在人间最想体会到的最后的温情。他满心期待着朋友们的到来——在这个寒风彻骨，雪地冰封的冬天。

一天过去了，他的病房冷冷清清无人问；二天过去了，他的病房清清冷冷少人寻；三天过去了，与他相伴的只有暮鼓晨钟；四天，五天，六天，七天……他在心里细数着日子与孤独为伴。

02

病痛折磨得他时昏睡、时清醒。他知道自己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了，对朋友的思念却到了痴迷的程度：昏睡时眼前是与朋友高谈阔论、把酒欢歌的情景；清醒时，满脑子想的全是朋友的身影。他不得不托人捎信给他的朋友们，以诉相思之苦，还有来自朋友问候的温暖，因为那足以让他觉得幸福。

捎话去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话大同小异，无非是最近实在太忙，脱不开身，等时间空下来，一定来看望他等等。他忽然就感觉到莫名的悲哀，不是因为死，而是因为生。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他从前不信。这回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的病情在不断地恶化，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再度昏迷的他刚刚从疼痛中苏醒，迷蒙中一个似曾相识的模糊身影在他眼前晃动。

他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他的床前站着一个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象是刚刚参加过百米赛跑，寒冬腊月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向下淌着；他的额头和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一些灰或是泥巴隐在深陷的沟壑内，他的干瘪瘦小的身体包裹在藏蓝色的西装内，西装早已经脏的看不出质地的模样。他佝偻着身子，呼呼喘着粗气。

他认出了这个人，他是经常来他单位买废旧报纸的老秦。他的谦恭而真诚的表情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粪臭让何天佑有些莫名的气愤：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这里没有报纸可卖给你啊，你没看到这是医院吗？！

"何先生，我，我是来看您的，不，不是，不是来买报纸的。"这个只有四十几岁，脸上布满岁月沧桑印迹的汉子，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在何天佑面前老秦显得有些拘束，但是眼睛投射过去的是满目的关切，这目光暖暖地晤着何天佑冰冷的心房。

03

何天佑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最需要朋友的安慰和问候的时刻，给他送温暖的人竟是老秦：这个城市的掏粪工，整天臭哄哄、脏兮兮，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眼的人。

那时老秦为了多挣些钱供儿子读大学，利用工余时间买些废旧报纸。为了不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他一有空就过来询问，一副谦卑而讨好的表情。

因为他的勤奋，他也愿意将报纸留给他。每每此时老秦都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而于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或许是地位使然，那时他总是以高高的姿态站在老秦面前，用眼睛把老秦扁到了尘埃里。如今躺在这病床上，他不得不用仰视的目光来打量这个挣扎在卑微世界里求生活的老秦。

显然来时走得太急，老秦还在不断地喘着粗气，稍稍平静后老秦又接着说道："实在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来看您。前些日子我的孝喘加重，一动就堵的出不来气，现在终于好多了。本来想去您那里买些报纸挣些钱贴补家用，才知道您生病住院了，我就急匆匆赶了过来，也没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服，您千万别介意，看到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明天一定干干净净的来医院……"何天佑感觉心头有一股暖流在奔腾，病房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久逢知己千杯少，久病觅真情情愈珍。老秦的话语让何天佑如沐春风，他激动地拉住老秦的手热泪喷薄汹涌。

老秦惊慌地往后缩着，努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何先生，我的手脏，不要弄脏了您的手。"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而失声痛哭："不！老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高贵的人，是我有眼无珠啊！"

04

第二天，老秦特意去澡堂洗了澡，理了发，穿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医院陪在他的身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老秦说：何先生对我有恩，现在是我该回报的时候了。

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说的是何等的经典：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那可能是鸟人。何天佑说：老秦没有翅膀，但他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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