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回家过年：被相亲毁掉的父母们

每逢过年，「回家」成了年轻人们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对一大部分 90 后来说，回家最大的焦虑在于，要面对父母和亲戚们的催婚。

你身边总有这样的朋友存在，他们承受着程度大小不一的逼婚威胁。

回家前，他们可能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各种应对方法。

租个伴侣回家？编造谎言？以理相争？

全都是不切实际的反应，至少治标不治本。

最后，选择冷漠回应，消极对待？

这无异于直接撞到枪口上。

而各种「春节自救指南」更像是调侃和玩笑，帮不上任何忙。

年轻人们抓破了脑袋，几乎妥协。

「被相亲」，成了焦虑的来源。

大家期盼着，如果父母们对相亲一事没这么上心，那生活会轻松得多。

多少孩子想对爸妈说：「放过我们吧，让我们自己去生活。」

归根结底，人生是我们自己的。

但是，父母不止可以「催」和「逼」，他们可以更主动些，比如，跑到相亲角为你找寻归宿。

英国人比尔第一次误入南京玄武湖公园时，遭遇了中国父母们的「围剿」。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座公园是一处相亲角，「饥渴难耐」的父母们在这为自己的孩子寻觅着爱情。

作为南京大学的艺术教授，比尔被相亲角里充满戏剧性的生活色彩深深吸引。

他在想，中国父母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能擅自为孩子决定婚姻大事。

带着这个好奇心，他打算深入相亲角，和中国父母来一次正面交锋。

比尔还记得首次闯入相亲角的情景，他被大爷大妈们紧紧围住，他们的问题几乎把自己问倒。

比尔感受到这里和一个动物交易市场没有区别，身处其中的自己变成了一条大鱼，被各种鱼饵引诱着。

在相亲角，父母们有绝对的自由权，正如同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他们有绝对的决定权一样。

一方面，这里是老年人们的天堂，年轻人不敢妄为闯入；另一方面，老年人间也充满明争暗斗。

爹妈们把孩子的信息浓缩到一张白纸上，成百上千的信息卡片贴在公园里，密密麻麻地组合成了无数种选择。

为了抢占相亲广告摊位，父母们态度严肃，行动麻利。

一个大妈果断撕下了一张信息纸，原来那是一个大爷擅自贴到她位置之上的。

在相亲角，没有道理可言。

为了了解相亲角的父母们，比尔叫上了几名年轻志愿者，计划着完成一次社会实验。

比尔让志愿者们蒙上双眼，希望他们能更自然和专注地与老人们展开交流。

但显然，对于某些把相亲当做头等大事的父母来说，比尔实验里的戏剧感是不绝被他们认可的。

一位大妈看到蒙住眼睛的志愿者女孩走过，忍不住上前嘲讽一番：

「姑娘啊，你睁着眼都找不到，更何况蒙着眼啊！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这位母亲的气势汹汹叫人摸不着头脑，她身上的「盲目自信」也让人迷惑。

在一部分父母看来，儿女迟迟没有缔结婚缘的原因就是「瞎」，找的都是些次品。

只有自己出马了，才能挑到宝。

女孩正要做出解释，大妈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她差点叫来了警察，想要强行终止这场实验。

为了相亲，这位母亲变得面目可憎。

另一位志愿者男生，撞上了一个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大爷。

男生没能表达出任何的观点，他只能腼腆而无奈地笑着。

那位大爷并不把这当成一场交流，更像是观念的灌输。

大爷一看男孩想要努力地开口，便立马坚定了自己的观点：

女孩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的，这个道理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这可不是一次对话，分明就是无理的压制。

部分老人还在把一套早已过时的观念当做金科玉律，并自豪地教给年轻人。

在相亲的战场上，这些老人成了最落后和「腐朽」的代表。

但细想一番，他们的出发点不也是为了儿女吗？

这种反差感令人无奈：爸妈们，你们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渐渐地，比尔挖掘出了相亲角里的权力分布局势，有的人地位高，有的人地位低。

能够占有更多的资源，还是由性别和年龄来决定的。

一位男志愿者周围挤满了老人，纷纷抛出自己女儿的条件，任他比对和挑选。

其中一位家长说：

「你一定要见见我女儿，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医生。」

这始终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商品交易，为了让利益最大化，父母们不自觉地成为商人，倾尽全力贩卖自家孩子，从而得到一个优势相当的对象，最终获取幸福。

无论是他们想得太简单，还是行为方法公式化，这样的相亲都和真实的快乐相去甚远。

在比尔看来，来相亲角的父母都把这一切当成了一份工作，并且他们都忠于职守，不敢懈怠。

有的家长来这已有三年之久，每个周末心怀希望而来，最终都失望而归。

他们中有的人把这当做秘密的工作，全程瞒着儿女，生怕透露了风声。

而在家里，他们通常用一种强权式的口吻跟儿女交流：

「你马上 30 了，该找个人过日子了吧。」

「是时候结婚了，你看那谁谁谁早就办了，今年不能拖了。」

这样不公平的对话，加剧了子女间沟通的障碍。

而在外拼命为儿女婚姻操心的父母也确实让人担忧，如果可以，哪个孩子不希望爹妈的周末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活。

正是这种内外强加的矛盾，让年轻人们对父母「又爱又恨」。

三年前，郭盈光第一次来到上海人民公园相亲角。

摄影师郭盈光

那时，她被公园里人山人海的景象震惊了。

烈日下，无数老人蹲坐在石坎上，面前放着一把太阳伞，伞面上挂着为相亲准备的征婚启事。

郭盈光看到那些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条件，老人们打量着这些条目，同时估量着其中的价值。

一场场交易正在被酝酿。

眼前的场景激发了郭盈光的灵感，作为摄影师的她决定以相亲角作为主题，展开一次拍摄计划。

随后，她为自己写了一份相亲广告，每周末都拿着这张纸往相亲角里一站。

围观郭盈光的老年人很多，但他们都「发疯」般地在问一个问题：

「你多大了？」

郭盈光刻意没在相亲广告上写出自己的年龄，而其他那些令她引以为傲的特质，像是「性格独立」、「幽默风趣」、「英国高等艺术学府硕士毕业」等条件，都被老人们熟视无睹。

大爷大妈们根本不会在意那些你认为值得关心的问题，他们反复地问：

「你哪年出生的？」

「你怎么不写年龄啊？」

老人们表现得如此刻薄，仿佛不写年龄便是大错特错。

无奈之下，郭盈光只好一个劲地回复：

「我是 83 年的。」

而在父母们看来，「 1983 出生」是非常令她掉价的条件。

一位大妈得到答复后顿了两秒，抛下「勇气可嘉」四个字便转头离去了。

一位大爷更夸张，颇有把握地摆一摆手说：

「十分严重，你这个情况很难配。」

老人们太无情了，在他们看来，30 岁之后还没结婚的女性就是活着的奇耻大辱。

但这还没完，一位父亲上前为郭盈光说明相亲角里的人物设定：

「男人是银行卡，女人是房子。」

接着，他对郭盈光展开一阵评论：

「你相貌还好，房型不错；但年龄太大，地段差。你顶多一个郊区房。」

无论沮丧、无奈还是愤怒，郭盈光都得为自己接下这个标签。

在相亲角的游戏里，老人们才是最强玩家。

可这些爸爸妈妈们，孩子们知道吗，在外边的您们是如此「蛮狠」。

但是，如果他们只是「蛮狠」，那一个劲批判不就成了。

令人为难的是，在这些老人们「专横」的背后，充满了焦虑。

郭盈光在整理照片时发现，镜头下父母们的表情倦怠、焦躁、无助......

也许在他们心里，相亲并不是为了实现「爱情」或「亲情」的目标，而是一项生命程序。

在这项程序背后，有一个和「幸福」息息相关的终点，但因为各种因素，实在难以达成。

最终，焦虑成为情绪的出口。

相亲角里，有一位女孩的条件非常好，但她的妈妈不敢如实写上去。

和这位妈妈谈话之后，郭盈光知道了她女儿是个博士生，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才艺，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可这位妈妈为此而顾虑，她生怕因为条件太好而遭到「唾弃」。

郭盈光一定不会忘记一群父母「围攻」她时所讨论的话题，他们说：

「女孩最好不要念很多书，本科毕业就可以了。」

最终结论无非就是：

「女子无才便是德。」

心疼那些父母，付出无数心血让孩子们变得出众，最终却因为「嫁不出去」而一概否定和抹除多年以来的努力和投资。

至此，相亲已经成为一场「浩劫」，而置身于其中的父母，无疑也是受害者之一。

而退一步说，这场「浩劫」本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如果可以，我们希望父母们能再多给自己一些爱，而不是把爱强加给子女。

如果可以，我们希望父母和孩子都能主宰自己的生活，都能运行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

「过年回家」，不该是一场危机，也不该是一次催婚的契机。

如果让「相亲」成为联系子女的纽带，那将是荒诞和恶性的。

在亲子之间，显然有更为重要和有意义的事情存在。

爸爸妈妈们，不要成为被相亲毁掉的老一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