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见空旷

星如米粒，云如棉絮，忽明忽暗，忽聚忽散，遥不可及的距离，遥不可及的心思。空旷天宇无垠，有风飘向晚亭。传来曲折弦音，几许缠绵，几许朦胧。这个夜，又空又远。

没有星月，没有云朵，天是空的；没有草树，没有人烟，地是空的。天地空旷，只有叫做空虚的液体像河水一样在流动。我听见一个呼唤来自某一个方向，我还听见无数回声奔向无数个方向。深阔的空旷里，时间正在更迭，世界也在更迭。

寂静装满了空旷。此时此地，鸦雀无声。时间在悄悄路过，空间在渐渐膨胀。这是另外一种充实。虫鸟停止低吟，草木停止呼吸，寂静已经溢出了空旷。寂静压倒了风声，压倒了一切。星星更加遥远了，孤独更加临近了，这时的寂静是最空旷的，也是最深刻的。

不像水乡，有船，有桥，有湿漉漉的青石板，有娇弱弱的丁香花。高原什么都没有，除了风，还是风。阳光很烈，草木很稀，干瘪的时光缺乏延续下去的水分。夜里的高原会更显空旷，亮着的星，黑着的石，远处的山峦在起伏，近处的蒿草在低吟。

空旷的山谷静惯了。静了就觉得空了，那些石头，那些草树，似在似不在的，偶尔有鸟雀飞过啼唤几声，算是一个还有动静的世界。等到风来了，从远到近，从高到低，一股气流从容不迫地穿越整个山谷，便给这块凹进去的地方送来了一个摇晃不已的秋天。

开始秋天，开始落叶，开始了一段有秋叶的日子。秋天变得空旷起来，叶子变得枯黄起来，空旷里能听见落叶的回声，那种回声填满了秋天所有缝隙。秋风起落叶，秋雨打落叶，一层落叶盖着一层落叶，却盖不住曾经绿过的光芒。

星光，目光，在行走，在追逐。尽管黑夜覆盖着一切，我还是会睁大空洞的眼睛，想起很多空洞的事情。卷着的旧书，烫手的杯子，一朵纠缠的云，一声诡秘的笑，树上挂着的花果，水上漂着的绿萍。不搭界的东西，不搭界的联想，所有的不搭界都被搭上了界。一次次地翻身，使我在无边的空旷中越翻越深。

空旷的地方，无须秩序，只有可能。一个梦想的存在，一个迷人的存在，远处的树梢插破天穹，近处的草根深入地下。空旷意味着毫无拘束，高高低低的虫鸣，深深浅浅的水声，还有夜晚听不见声音的冷冷清清的星辰。空旷放养着我的禅意，从简洁悟到复杂，从浅薄悟到深邃。空旷是底牌，在这张底牌里我懂得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在不停的转动中让我们接受不停的变化。白雪飘着飘着，绿春就临近了。风儿还在吹拂，吹走夏秋，又吹来寒冬。复杂正在变得简单，一点点的减，一点点的变，减法使得我们豁然开朗。面对一切都在轮回、一切都将空旷的世界，我无话可说。

人老了，心空了。那些繁华旖旎去了该去的地方，心也会空旷起来。空心就会虚心，让风雨拂过，让山水流过，让草木生过，都有过了，也懂过了。日子平淡清爽，才晓得清淡到底还是一个好东西。只喜欢一，不喜欢十，因为一简单稳定，很空不挤。余生无非就是一座空山，一轮明月，一盏素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