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一只蝴蝶飞临我的窗口

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下得断断续续，心不在焉。仿佛雨神在布雨的时候，得了健忘症似的，需要风在一旁加以提醒。

风温柔地吹一阵，雨就听话地下一阵；风若不继续吹，雨就不继续下。好像是雨神在故意向风神撒娇，漫天风雨缠缠绵绵，风是雨伴侣，雨是风知己，点点和滴滴，洒落风心底。

伫立窗前的我，不仅被初春风雨的一片柔情所感动，推开窗，把手伸向窗外那一帘细腻温润的丝雨，想要触摸雨的心事，想要偷听风的私语，想要珍存这早春二月最深情的浪漫。

但视线不经意间，却触到了窗台外沿的一堆米粒上。还是大约一小把的样子，被风裹聚到了一起。这是我昨天下午，专门洒在窗台上的。

当时，临窗读书的我，正在为泰戈尔高深莫测的散文苦恼不已。文中时时出现的印度教神话术语，和反复出现的雨云意象，令我不知所措。总是找不到登堂入室的钥匙，只能在门外徘徊；空闻堂内爽籁生风，纤歌凝云 。

正在我蹙眉求索之时，玻璃窗外响起了一阵剥琢之声。我抬眼望去，一只灰蓝色的鸽子，正大胆地望着我，一边用喙调皮地敲击着窗子，仿佛是在向我问好。

这是一只非常肥美矫健的鸽子，羽毛鲜亮光洁，眼神灵动活泼，不卑不亢，若即若离，无意和我亲近，但也并不排斥。

我惊喜地起身，想要打开窗子，靠近她，抚摸她。

我有多久不曾近距离地爱抚过如此可爱的生灵了。天知道，我是多么地喜爱小动物啊。那是从童年起就培植起来的深切的爱好。

母亲为改善家计，养的那些小动物，都曾是我童年的朋友：四眼的小土狗，歪嘴的小山羊，栗色的“王晓霞”鸡，漂亮的大白鹅，美丽的鸳鸯鸭，甚至包括老爱翻起肚皮、让你给它挠痒痒的小猪崽。

屋梁上筑巢的小燕子，更是带给我浪漫的绮思：真想变成一只鸟，去追云逐日，去枕风望月；渴饮清露，饥食草籽；衔朵白云，擦拭羽毛；寻泓清泉，揽镜自观。何其快意潇洒，多么高洁傲岸！

但我无法做一只鸟，也无缘亲近一只鸟。此刻，它走近了我，莫不是诚意动天，老天爷派它来补偿我平生的缺憾的？

我试探着向窗边靠近，但它马上在窗台上飞移了几步，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我怕它转身飞走，就站定在五步远的地方，我俩之间，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

我不想毁掉它对于我的信任，准备和它保持这适度的距离：既不让它感到压迫，也不让它觉出疏远。

恰当的距离，是安全和自由的条件。人与人之间是如此，人和鸟之间更应如此。鸟的领地是天空，人类不能以爱的名义，把它囚禁在大地上。不自由，毋宁死，是许多贞烈的鸟儿对自由的献祭。

想通了的我，决定尊重鸽子的感情。但我不能辜负了这个高贵的访客，总得拿出点待客的诚意吧 。

于是，我悄悄起身，来到厨房捧出了一捧小米，洒在了厨房的窗台上；又捧出一捧大米，准备洒在它站立着的客厅的窗台上（两个窗台相距不过两米）。

厨房窗台上撒的小米

但是，还是惊扰到它了。当我慢慢靠近客厅窗户，想要打开玻璃窗，洒米时，它扑棱棱地飞走了。我还是坚持把米洒在了窗台上，寄望于等它消除戒备后，前来饱餐一顿。

结果，直到暝色入高楼，它也未再飞临。直到今日，它仍然芳踪无觅，惟余窗台上的两小堆米粒，在二月的和风细雨中，诉说着我殷殷的情意 。

客厅窗台上撒的大米

就这样，美丽的鸽子，像一只蝴蝶飞临我的窗口，惊鸿一瞥，蜻蜓戏水一般，点破了我平静的心湖。

不打扰，是最高级的爱。勿以爱的名义，去打破生命之间的平衡，去破坏生命之间的和谐， 去剥夺其他生命的自由。

天空没留下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在一个初春的午后，一只美丽的鸽子，曾活泼了我生命的天空，就像一只蝴蝶，飞临我心灵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