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亚红:特殊时期的沉痛 (三)

唐亚红:特殊时期的沉痛 (三)

这世上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于母亲来说,能力最终成了她养老的绊脚石。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脑子总会不由自主的浮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话。因为能力,母亲一直被孔垅镇委留用,辗转在各个镇办企业,固然造就了母亲事业的辉煌,但也让母亲错失了转国营企业的机会,跟母亲同时代参加工作的都转入了棉纺厂。正是这样的错失,让母亲在后来的日子时常念叨、生出些许的悔意。因为在母亲退下之后,随着镇办企业的倒闭,她晚年连一份微薄的能用来养老的退休工资都没有。相比较她那些转入国营企业,退休后能领得一份稳定的退休金的姨娘来说,简直是老天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这对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母亲来说,不能不说是又一个沉重的打击。在当年多次找镇里协商未果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基于不给国家添麻烦的自我心理安慰,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1985年,因为父亲和我们都在城关工作,母亲终于离开了生活了30多年的孔垅,回到了县城,结束了与父亲聚少离多的日子。彼时,哥哥已经成家,含饴弄孙的日子,让母亲渐渐忘了没有退休金的不快。在后来的日子里,随着嫂子调入武汉,结束了与哥哥分居两地的生活,细姐出嫁后,家里也就只剩下我这最小的女儿,陪在二老身旁,虽冷清了许多,但过年的时候,哥姐都带着各自的家庭回来,母亲的笑容是藏不住的,看着家庭成员这支队伍不断的壮大,日子越过越好,母亲的幸福和满足溢于言表。 2006年,父亲与世长辞,享年80岁。家里就只母亲一人居住,我们姊妹不放心,希望母亲能搬到我们任何哪一家居住,也好照应。然而,76岁的母亲执意不肯,她说:“我身体还行,还能自理,你们上班都忙,不给你们添麻烦”。就这样硬是一个人独自生活了11年。直到87岁高龄,拗不过我们姐妹轮番轰炸的劝说,拗不过哥嫂的坚持,才勉强答应哥嫂,去了武汉跟哥嫂一起生活。在武汉的两年里,得益于哥嫂的精心照顾,不管是视频里,还是我们去武汉探望,只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少了,头发也由白色转为灰色,这样的状态,让我们打趣母亲返老还童了,在我们说到她可以活到100多岁时,她总会笑呵呵的回应我们:“不可以的,那不活成精怪了,活多高寿,会给儿女添麻烦的。”在我们再三保证她没给儿女添任何麻烦后,才顺着我们说:“好好好,争取向百岁进军”。

母亲最后的时光,也许感知了自己的大限将至,也许潜意识里有那个叶落归根念头,2019年年底,一直吵着让哥哥把她送回了黄梅。回来后的母亲,偶尔会犯糊涂,我们总以为90岁高龄,偶尔犯点糊涂是正常的,好在大部分时间是相当清楚的。只是在犯糊涂的时候,总把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大姐、哥哥以及细姐当成坏人来责怪,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2019年小年前夕,母亲对陪伴了她一个月的大姐说:“快过年了,你暂时还是回宜昌吧,你那一大家子都在等你,不能让妈拖累了大家都过不好年”。犹豫不决的大姐,在母亲“我很好,没事。”的再三保证以及我们的劝说下,含泪回了宜昌。殊不知就是母亲这个顾大局的安排,造成了大姐终身的遗憾。让因为疫情封城、封路不能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大姐无数次泪奔。 大姐回宜昌之后。白天我要上班,我就尽可能在下班之后去陪陪母亲。年已半百的我,深深知道,母亲在,家就在。对于母亲,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给我心中带来了巨大的惶恐。在陪伴母亲的时光里,每每看到我忧伤的眼神,一向精明的她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总会用哄小孩般的口气对我说:“那条路是断不了的,我将活了90岁,也知足了,一个人就好比一盏油灯,油干了,灯就会自然熄灭。我走了就把不好的都带走了,你们大家就都平平安安”。也许是母亲的乐观感染了我,亦或是母亲怕我们担忧,伪装的坚强麻痹了我们,我们忘了母亲以前常说的那句:年龄大的人,今天不知明天事。我们真的以为母亲可以活到100岁,然而·······

2019年除夕,因为疫情,武汉封城了。原本计划回黄梅过年的两个姐姐以及嫂子、侄子都不能如愿。因家里就只有哥哥和母亲两人,在黄梅的我和细姐两家,就一起到娘家陪着母亲和哥哥吃了年夜饭。饭桌上母亲还是好好的,还跟我们说了许多话,看着母亲精神状态很好,我还跟母亲说:“妈,我初一就不过来给你洗手脸了,叫哥哥给你准备水,你自己能行吗?”(因为白天我要上班,每天都是我下班去给她洗手脸)母亲当时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一年的第一天,你就别过来,我自己能行”。初二的下午,我去给她洗脸的时候,她还问我冷么?还跟我拉了半天家常,精神状态一点也不像大限将至的样子。想不到这却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次交流。当初三下午三点多接到细姐的电话时,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赶过去的时候,母亲已进入弥留状态,任凭我声声呼喊,她也不再搭理我,守在母亲的床前,握着母亲的手,感觉它的渐渐冰凉,我知道那是生命流逝的体现。母亲,您知道吗?握着您的手,眼睁睁的看着您的生命在我面前一点点流逝,我却无能为力,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无力回天的恐慌,最终衍变成心中一种无法言喻的痛。

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悲从心来,我不禁试问苍天:在这个封城、封村的时刻,通往那个世界的路为什么就没有封呢?苍天无语,我却泪奔。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母亲的丧事只好一切从简,我想深明大义的母亲会理解我们的。在这形势严峻的时刻。我甚至怀疑,冥冥之中,您是不是感应了这一切,不愿成为我们的累赘、拖我们的后腿,而匆匆离我们而去?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母亲,请原谅您最小的女儿不能为你守孝,因为您的女儿不仅仅是您的女儿,她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她是一名共产党员,在这个疫情当前,共克时艰的时期,她不能再沉沦下去,她得收起悲痛,擦干眼泪奔赴到党给她安排的联防联控的岗位上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母亲,作为一个老党员的您,一定会原谅女儿的不孝是不是?我想,您一定会保佑所有您爱的和爱您的人安然无恙吧!因为您说过:您把所有的不好的都带走了,留给我们的是平安幸福。 音容宛在,斯人已去。可惜泪水铺就不了通往天堂的路,思念也搭建不了通往天堂的桥梁。母亲,女儿只有用这浅浅的文字寄托自己这淡淡的哀思,愿您在天之灵安息吧!


附:小舅的祭文 大姐祭:面对您遗像,小弟泪流。您石家老大,吾石家老八,相思难抑。母17岁生您,32岁生弟。母37岁父亡。您20岁在唐家,为母和10岁以下二弟二妹操劳,您已不足岁初生女夭折。您像母般呵护5岁丧父的小弟。6年中学暑假在您家度过。我对长姐如母,体会真真。可恨疫情不能前往瞻仰遗容一面,实实弟天大憾事。大姐,您天堂安息。愿你继续保佑小弟方方面面。您最疼的75岁小弟淼痛悼。 再祭您:您前半生,真亏您。没有工作,靠姐夫干部30元薪水,养活三代8口人,还兼顾娘家弟妹,多不易。小弟中小学学费靠您,又筹钱送小弟上大学,您恩比天地日月。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小弟成人后不及它们那样报答您一二,令弟将惭愧汗颜永远。晚年,您四代同堂,您福报满满,小弟为您高兴。母10子女半成人中,您最聪慧最能干。您自己5子女个个不错,您最有福气。大姐,您一生不容易,也大成功。但愿你与唐剑鸣大姐夫天堂相聚相伴愉悦安息!小弟叩上祭奠您!


作者:唐亚红 供职于黄梅县图书馆 黄梅曹锦军围炉执行主编 黄冈市作协会员 《大美黄梅》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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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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