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我的朋友莫言

本文为余秋雨中国艺术研究院祝贺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座谈会上的发言

祝贺莫言，我记得上次莫言是获香港的红楼梦小说奖，我当时正好在香港教课，所以到了现场祝贺他。当时我还到你住的地方聊了会天，我当时讲到他家乡高密有一些朋友办了一个文学杂志，叫我题词，我说我马上提“海泰文学”，大海和泰山之间的文学。因为当面我不太好意思讲过于高的评价，但实际上我当时已经有这么一个透露，二十几年前我在担任上海戏剧学院的院长，当时《红高粱》刚拍出来，我机会用对他的评价，倒过来评价我们学院教授的水平。就是对他的理解程度、接受程度，因为它显而易见挑战了我们原来一般的文学观念。

我顺便讲一下我理解莫言作品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我认为是只写生命本体，这已经超越了我们一般的现实主义的社会描述了，生命本体。第二个，在边缘状态下写得非常好。第三，他的生命状态是一种包含着集体记忆，但《红高粱》里面讲我爷爷、我奶奶也许没有名字、没有地方声音的时候，我想一切观众都会想到自己的爷爷和奶奶，他们从生命的边缘，从麻风病病院，从土匪、从日本人各种各样的血腥当中走出了生命，构成了遗传，这个生命就是我们的生命。虽然我们的爷爷、我们的奶奶的故事不一样，但是这里面有一种生命基因，从开始好像是扭曲的，但是扭曲之后变得很强大。我觉得这一点当时是改变了我们对艺术的好多看法，所以我个人觉得比拉美的魔幻什么都要有新的创造了，所以当时很震撼。由这个来划分我在文学界朋友的等级，就是他能不能感觉到莫言作品的魅力。

前几年我在给北大讲课的时候，我一直认为中国当代文学没有那么糟糕，我排名的时候，这个不是我自己的一种意见，我总是把莫言放在最前面。当代文学有一批人，所以我这两天在接受好多采访的时候，我说有没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大家认认真真再看一遍当代文学的作品，看看莫言的，看看贾平凹的，看看余华的，还有很多。我跟朋友讲了从80年代开始的当代文学是相当不错的，真的整体上不比五四以后的文学差，因为那个时候兵荒马乱，文学有的时候还处于起步状态，或者说学习状态。现在那么多作家当中，当然也是有不同层次，但是最优秀那几个人的作品，那是和五四以后的作品比一点不差，和世界的比一点不差。我其实还关注世界上每年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比较起来，我觉得中国当代的文学真的是不差。

前几天就在这个地方，成立和我有关书院的时候，我觉得一开始没有讲书院，首先是讲莫言得奖的喜事。我当时就讲到了这个问题，就是向中国当代文学表示祝贺，因为真是让大家能够用正式地眼光来面对它了，它里面有很多精彩的东西，尽管烦的东西很多、妥协的东西也很多，但是优秀的东西非常多。我当时讲了一句话，我说没想到在莫言得大奖的那一天，我成了他的同事，就是在这个地方成立了一个书院，很高兴。这是我讲的第一点，就是莫言的价值。

第二点我想讲，这几天来，刚才范曾先生也讲到了，莫言在电视、媒体上不多的表态，让我感到非常高兴。这种从容、平静、低调、谦虚的态度，为中国文学家非常争脸，没有过分的语言、没有夸张的语调，平平静静的，这一点真是好。国内的媒体也还不错，因为我看得不错，我总觉得也还不错。我这两天正好在北京，接受了媒体很多的采访，我觉得他们的基本态度也还可以。我倒是注意了一点台湾的媒体，他们又高兴又惊讶，他们有点惊讶，他们每次都有这种惊讶感，但是这个惊讶是好的。我觉得莫言先生他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是他可能没想到的是改变了我们中国人对文学的态度，有一点改变，因为媒体现在直接报道文学的篇章太少了，幸好这次有非常正面的，同时也改变了外国人对中国文学的态度，在海峡两岸改变了好多台湾朋友对大陆文学的态度，普通媒体对高层文学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议论，但整体上大家慢慢地在一个平台上，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理解中国当代文学的创造者是什么样的了。看着这样一个平静、从容、朴实的背影，文学是这样创作出来的，这对文学感觉的整体提升非常好。所以我仍然有这么一种感觉，希望趁这个机会，我们中国在毛躁的情况下，大家再读一读好的文学，读一读当代文学，不要以为当代文学都很糟糕。

北大同学问我的时候，你好像过去历来中国文学只讲《红楼梦》，外国只讲莎士比亚。我说不要忘记80年代起许多的东西都非常了不得，包括中国文学。所以在这里要感谢莫言，尽管你未必是有意的，但是对我们的历史作出了贡献。有的时候对历史作出贡献，他是不在意的，就是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莫言先生，你不小心的进入到这个支点，你让中国文学的形象发生了变化，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