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舞台，褪去身上的诸多标签和光环——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世界顶级男中音歌唱家、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金奖获得者等，廖昌永只是平凡生活中一个拥有美满家庭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文|梁珊珊

廖昌永，1968年10月25日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郫县，男中音歌唱家，同时也是世界歌剧舞台上的几位杰出亚裔歌唱家之一，代表作《我和我的祖国》《共筑中国梦》《清晰的记忆》等。2019年1月，任上海音乐学院院长。

他说过，在自己的成长之路上，有三所获益终生的学校：一所是小时候释放天性的山野之间，一所是他至今供职并始终热爱着的上海音乐学院，而另一所则是他的爱妻——王嘉。

多买点菜吃

那一年，廖昌永还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大学生。某日，他收到一张50元的银行汇款单，留言栏写着一句至今让他备感温暖的话：“多买点菜吃”。汇款人一栏却是空的。

之后的每个月，廖昌永都会收到几笔这样的匿名汇款。

廖昌永出身于贫寒的乡村，家境窘困，尤其是七岁那年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拉扯着他和几个姐姐艰难度日。高中时，曾代表学校参加县里的歌唱比赛拿到一等奖，在老师的建议下，他放弃体育专业开始了专业的音乐学习。意外考上上海音乐学院后，他成了全家乃至全村人的希望。

离家那天，廖昌永还记得乡邻们把他送到村口：“你只要日后能当个歌星，我们就知足了。”

攥着上海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背着铺盖卷，穿着妈妈为他新做的布鞋，廖昌永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上海。

正巧遇上大雨滂沱，为了不让泥水弄脏鞋子，廖昌永索性把鞋脱了，光着脚丫走进上海音乐学院的大门。多年后，“赤脚踏入音乐之门”也成了外界用来描述廖昌永的一个励志故事。

上大学的那几年，廖昌永的生活依旧简朴。每个月，三个姐姐会轮流寄来60块钱生活费，只有在参加演出或者考试前，廖昌永才会偶尔吃一次肉。

神秘的汇款人

那是他生命中非常艰难的一段日子。在别人眼里，他孤僻不合群，一心只扑在自己的专业上。勤能补拙，加上良师的调教，他的成绩从入学时的倒数第一名上升为第一名，乐理、视唱练耳、钢琴、声乐以及其他文化课都是最好的。

而长达半年之久，这一笔又一笔满载爱心和温暖的汇款，雪中送炭般送到廖昌永手中。他搜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位汇款人究竟是谁。退回去？没有汇款人的具体地址。拿来用？又觉得心里不安。

直到廖昌永与女友王嘉一起写材料时，才留意到她的笔迹似曾相识。一问才知道，这位神秘的汇款人竟然就是自己心心相印的女朋友。

这是一种甜蜜的感动。

原来，王嘉自从认识廖昌永以后，一直很欣赏他的音乐才华和人品，但她也从廖昌永的衣着和在食堂里吃的饭菜看得出，他的大学生活过得很清苦。

"我发现他吃的特别少，就一两个菜，当时我们女孩觉得吃两个菜解不了馋，尤其他是声乐系，更应该多吃。我也从很多同学那儿听说他家庭很困难，生活也很艰苦，所以，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经常把我碗里的菜拨给他，还悄悄地给他寄了一些钱。"

为了不伤害廖昌永的自尊心，她一直匿名寄钱，即便两人正式交往后也没有主动提起。

王嘉比廖昌永低一级，是钢琴系的高材生，课余时间经常会教钢琴赚些外快。廖昌永的第一套演出服就是王嘉攒钱为他买的。

为了进一步资助男友的学业、事业，王嘉在确定恋爱关系后，还主动把廖昌永的身世、成长经历、学业情况告诉父母。两位家长也被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和坚强打动。

王嘉的父母都是文艺工作者，深知艺术生在求学路上的花销之大，比如要提升自身艺术素养就必须多听、多看、多观摩，这样自然需要花钱买票、买谱子、买唱片，等等。为了不影响廖昌永的音乐前途，王嘉的父母一直在经济上给予支持。

廖昌永说，王嘉在自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爱上了他，而岳父岳母不问门第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爱，这一切让他一生都心存感激。

琴瑟和鸣

两人的初次见面，廖昌永印象深刻。

大三那年，有一次班里组织重唱，廖昌永和同学准备找一个钢琴系的学生伴奏。有人说恰好认识一位钢琴系的四川同乡叫王嘉。

在琴房专心练琴的王嘉，直到把整个乐曲演奏完毕才起身搭理他们。“蛮有个性”，是廖昌永对王嘉的第一印象。

而事实上，王嘉对看起来“丑乖丑乖”的廖昌永却早有耳闻。那年夏天，她和同学在音乐厅无意间听到廖昌永的演唱，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个好声音，以及“廖昌永”这个名字。

志趣相投，彼此欣赏，加之又有同乡之谊，两人的接触越来越频繁。

平时廖昌永和王嘉在一起，她弹琴，他唱歌，琴瑟和鸣。“像我们声乐专业，如果有一个钢琴专业的做太太，实在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想唱的时候就可以合伴奏。”

王嘉还经常陪廖昌永去上课，不管声乐课、伴奏课还是表演课，她都会在一旁认真记笔记。后来廖昌永去日本参加多明戈声乐大赛，多明戈看到他的谱子，夸奖他很认真，殊不知这都是王嘉的功劳。

"那些年她对我的帮助是非常大的，不论是参加国际比赛也好，准备我的独唱音乐会也好，还是我录歌的前期准备工作，都是我太太陪着我一起练的。"

但王嘉几乎不会当面表扬廖昌永，这让他“耿耿于怀”。

廖昌永回忆第一次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声乐比赛时，拿到最佳法语奖，因此收获了无数赞誉之声。但一回到家，王嘉就指出他这儿不好，那儿有问题，“等于当头一棒”。

1996-1997年间，廖昌永在一年内连续三次分别夺得“第41届图鲁兹国际声乐比赛”、“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挪威宋雅王后国际声乐大赛”第一名，使世界乐坛为之震惊，尤其是在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中夺得金奖，实现了亚洲歌唱家在此项赛事中零的突破。

连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大师都忍不住盛赞廖昌永：“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优秀的男中音，他是位伟大的歌唱家。”

你就是我家里的严师

但作为丈夫事业上不折不扣的诤友，不论廖昌永获取了多高的荣誉，演出中，大到一个动作不够舒展，小到一个细微的眼神表情不到位，王嘉都会坚持提出意见。

"她在我的专业上、业务上对我要求非常严苛，但其实在生活当中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做我一面镜子的话，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然这个幸福其实也蛮痛苦的，随时都会看到自己身上不好的地方，随时提醒自己，包括自己的专业、所作所为等。可是我觉得，当所有人都在夸你好的时候，在旁边说你不好的那个，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

直到现在，廖昌永还经常跟妻子调侃，“你就是我家里的严师”。因为不论他开音乐会还是发唱片，都鲜少能听到她的赞扬。

“我太太说情歌我唱得最好”

“我是中华的儿子，吾土吾民赋予我姓字，神奇的山川，悠长的故事，爱她，纵使用我一生不够，挚爱生生世世……”

如今，廖昌永和王嘉都供职于上海音乐学院，他们一个是声乐老师，一个是钢琴老师。“我们俩志趣相投，工作一直在一起，生活和事业都在一起，这是蛮幸运的。”

除了专注于原创歌剧的创作，廖昌永还着手整理和推广中国音乐作品，并努力让中国的音乐元素走向世界。从小家到“大家”，妻子始终默默陪伴左右，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如果说人世间的爱情有千万种模样，那对于廖昌永和王嘉而言，爱情不是风花雪月、花前月下，而是无数个平凡日夜里的相互依靠，相互扶持。两人携手，共同为家，为事业，为国。

"中国人的爱情观，是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其实我们过好七夕这样一个传统节日，也是传承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家和万事兴’。"

无数个小家的和睦，方能串起“大家”的和谐。

遇见妻子是我一生的幸运

坚实的爱情和家庭一直支撑着廖昌永在音乐事业上一路向前。

他感恩一路走来遇到的德艺双馨的恩师，更庆幸有贤妻的鞭策和不离不弃。“遇见妻子是我一生的幸运，这种感情，不是用一个‘爱’字可以形容得了的。”

采访中，对于那些已逝的爱情往事，廖昌永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在媒体上过多提及，自认为只是“蛮普通的一个故事”。

大概人到中年，爱情不再是嘴上的甜言蜜语，不再是难解难分的你侬我侬，而是融入静默的岁月长河，慢慢沉淀成琐碎生活里一层温暖又厚实的底色。

这种情感不会感天动地，却是彼此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