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映珉:横看成岭侧成峰

横看成岭侧成峰

〇徐映珉


徐映珉:横看成岭侧成峰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宋代文学家苏轼由黄州贬赴汝州任团练副使时经过九江游览庐山时写下的一首题为《题西林壁》的诗。这首诗虽然是描述景物,但却蕴含着辩证法,充满着认识论和方法论。诗人在感悟巍峨秀丽的庐山风景和移步换形、变化多姿的庐山气象时,借景说理,揭示了一个哲理——由于人们所处的位置不同、视角不同和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就会对客观事物得出“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不同认识和观察结果。而要真正认识事物的本来面目和全貌,必须超越狭小的范围,力戒主观主义和片面性。

由察物观景的站立点联系到客观全面地看待历史社会,亦有同理。历史是由一颗颗文字的星星构成的银河系。在浩如烟海的岁月长河里,许多人已习惯了站在相同的视角位置,用同一面镜窥视历史、认识历史、分析历史,并以相似的文字记录历史、续写历史。倘若多找几个站立点,经常换换不同的镜子去观察,就会有新的感悟和新的认识,不再“跟着感觉走”。


徐映珉:横看成岭侧成峰


真言之悲。《治安疏》是海瑞上书明嘉靖皇帝的一份普通奏折。在这份“调研报告”中,天性秉直、不会拐弯的海瑞用浓笔重墨历数了嘉靖皇帝的种种恶行:为求长生不死而“一意玄修”,搜刮民脂民膏而“富有四海”,制造虚假繁荣而“侈兴土木”,长期不视朝政而“纲纪弛矣”,大肆买官卖官而“名爵滥矣”……直言由于嘉靖皇帝的不作为和乱作为,致使“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海瑞还借百姓之口发泄内心不满:“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在海瑞的“刀笔”下,嘉靖皇帝可谓体无完肤。如此毫不留情地口诛笔伐,使嘉靖皇帝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几次把“报告”丢在地上。为解心头之恨,他下令把海瑞关进大牢并准备杀头。庆幸的是还没来得及执行死刑,嘉靖皇帝却先一步走了,才使海瑞捡回一条老命。海瑞体恤民情、敢于谏言,精神可嘉。

只是方式、时机和表述的言辞不在点上,更显笨拙。倘若他用哈哈镜照照自己、照照同僚、再照照皇上,就不会这样傻了:面对皇上这恶那丑,或者视而不见,或者见而不说,最好是哈哈一笑了之——其他同僚大臣都没一人斗胆上书皇上谏言指谬,你使命感、责任心那样强干啥?即便要谏言,也不妨用一些“希望”、“建议”、“不对之处请皇上批评指正”之类不痛不痒的词语,好让皇上便于接受。海瑞错就错在:心直口快,真话太真,直言太直,没想好就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打死也不能说。好在众臣中像海瑞这样的“傻子”和“一根筋”并不多,倘若都这样,掉脑袋的就不止海瑞一个了。由此可见,有时在上司和领导面前大胆地讲真话、讲实话、讲心里话,并不见得是好事、喜事,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或悲剧。


徐映珉:横看成岭侧成峰


自信之悲。隋文帝杨坚南征北战,灭周伐陈,结束了东晋以后南北分裂的局面,成为隋朝的开国皇帝,堪称一世之雄。然而,这位老兄虽有一双慧眼,可在识才用人上也有走眼的时候。杨坚的次子杨广在没做隋炀帝之前,称得上是父母心目中的孝顺儿子、大臣眼里的优秀青年、下人眼里的模范皇子。杨坚不喜奢侈,杨广也效仿父亲,常常一身布衣打扮,规规矩矩,室内的摆设十分简陋。母后独孤氏不喜欢丈夫与宫中那些二奶、三奶、四奶们亲热,杨广也表现出一副不好女色甚至坐怀不乱的样子,除了和晋王妃萧氏生的孩子外,和其他妃子生的孩子他都偷偷地害死。父母生了病,杨广一日三问安,有时整夜守在身边照料,很是让父母欢心。杨广不但在皇帝皇后面前如此,对于王公大臣,他也是毕恭毕敬,不但不接受他们的拜礼,而且出口必称重臣“先生”、“老师”。杨广的虚伪表现极大地蒙蔽了杨坚的眼睛,隋文帝自信杨广将来有出息,定成大器。

开皇二十年,有人诬告太子杨勇有谋位之意,杨坚便听信了老婆独孤氏的一面之词和大臣杨素的谗言,当即废掉了忠诚耿介但喜我行我素的太子杨勇,将精于伪装和处处表现出俭朴好学、不近女色、礼贤下士的杨广立为自己的法定接班人。谁知,杨广藏了几十年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不顾父亲病重,公然调戏父亲宠爱的陈夫人。因事情败露,杨广竟先下手为强,派人将老父杨坚裂杀于寝宫,当晚便将陈夫人强暴,次日又将父亲宠爱的蔡夫人占为己有,真可谓禽兽不如。杨广称帝后,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扑向嫔妃宫娥们,整日荒淫无度、纵欲行乐、不思朝政,大兴土木,穷奢极欲,四处巡游,征战不休,执政仅14年,便命丧他人之手,将隋朝送进历史的坟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是刘勰察事观物的感悟。意思是说一个人只有广闻博识,才能提高鉴别能力。纵然隋文帝杨坚有着操千曲、观千剑的阅历和本事,但并非就能保证他对于优劣是非的鉴别判断永远不会出偏差——过于自信、轻信谗言,草率地立杨广为接班人,就是他识才用人的一大“走眼”和“败笔”。倘若他多用后视镜和显微镜仔细地看看杨广的丑恶行径,多用反光镜和放大镜找一找自己身上的缺失,借鉴一下历史上的前车之辙,少一分盲目自信,多一分冷静谨慎,少一些武断,多一些民主,就不至于犯下如此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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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之悲。宋徽宗时期,蔡京勾结宦官独专朝政,把反对他的司马光、苏轼、秦观、黄庭坚等文人扣上“元祐奸党”的帽子,在德殿门外竖立一块“党人碑”,以昭示全国。这样的石碑不但立于朝堂,而且各州各县亦按照这个标准刻之立于显眼处。当时朝廷还定下许多荒唐的规矩:名列石碑上的人的著作和文章,不得刊发流传,统统收缴焚毁;“奸党”的子女不准考大学,“奸党”的弟子们不得随便进京,只能居住于外地;赵家宗室不得与“奸党”和他们的亲戚结婚,已订婚尚未成亲者必须退婚;以“元祐”学术、政事聚徒传授者,严惩不赦。这一规定无疑是将反对党一网打尽、斩尽杀绝的妙方,也是立碑的群小们蓄意使对手千年万载永蒙羞辱的高招。

遗憾的是,几年后,宋徽宗的儿子宋钦宗赵桓即位,又下旨毁掉了朝堂的“元祐奸党”石碑,且对“元祐党人”的处分和约束有所宽松,允许其“可复仕籍,许其自新”。朝廷有了动作,各州各县也紧随其后,无辜的石碑又被腰斩、粉碎。百年之后,历史又拐了个大弯——碑上人的子孙,都以碑上有他们祖先的名字而向人夸耀。赵佶、蔡京之辈没想到,他们本意是想让那些“奸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这些石碑却成了他们流芳百世的“光荣榜”。其实,有些规矩、守则乃至法约,无论是写在纸上、挂在墙上,还是刻在石碑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能遵守它。倘若置若罔闻、言行不一,只能是一纸空文、满碑废话。有道是:“心中有方圆,脚下有规矩。”


徐映珉:横看成岭侧成峰


美丽之悲。位于陕西临潼骊山脚下的华清池和骊山顶上的烽火台,因美丽的传唱和荒诞的传说,千百年来吸引了无数的中外游客前来一览其景。然而,每次登上烽火台,我就陷入对周幽王“为博美人笑,燃烽戏诸侯”这一荒唐之举的半信半疑的困惑中,更是对出生于汉中褒河边、被斥为“百媚回头笑,葬送西周朝”的褒姒这位陕南美女恨不起来,反倒多了几分不平和同情之意。“烽火”是古代的一种军事报警信号,一旦点燃烽燧,就意味着有紧急军情发生。在西周,如果天子发出警报,诸侯都有出兵援救的义务。因此,燃烽燧,召诸侯,是一件十分严肃的军国大事。但为了博得爱妃褒姒一笑,周幽王竟命人点燃烽燧,霎时间诸侯纷纷率领兵马开赴镐京。大家到达目的地一看,根本没有敌人进犯,方知上当。褒姒见此情景,不禁开怀大笑,乐得周幽王满心欢喜。为了己之乐,不惜劳师动众,竟拿国家大事当儿戏,足见周幽王昏庸荒唐到了何等地步。其实,早在褒姒尚未进宫之前,由于天灾人祸纷至沓来,政局动荡不稳,西周王朝已江河日下,走向衰落,加上周幽王荒于朝政、奢侈无度、残暴专横,败局不可挽回,这个奴隶制王朝随之走到了尽头亦在情理之中。

“烽火戏诸侯”这一故事,究竟是真实事件,还是文人杜撰,历史无从考证。但把西周王朝的葬送归于褒姒这位美女动人的一笑,实在是对美丽的玷污——褒姒只不过是被周幽王选择充当了历史的殉葬者而已。在封建社会里,女性的美丽姿色和诱人肢体,常常被视为害国误朝的祸水之源。谁拥有倾国倾城之美色,谁就成了达官贵人眼中的猎物和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泄欲工具,谁就难逃灭顶之灾。倘若人们用多棱镜和整容镜照照这个日暮西山、行将倾覆的王朝和周幽王的丑恶行径,就不会把葬送西周王朝的祸由强加给褒姒这位美女。美丽,本身没有错。美是一种永恒,美是一道风景,美是一束阳光,从你身边拂过,让你倍感幸福、快乐和温暖。生活中有了美丽,就会多一曲欢乐和谐的音符,就会多一股奋进向上的力量,就会多一缕温暖人心的阳光。让我们赞颂美丽、爱护美丽、拥有美丽,而不应鄙视美丽、玷污美丽、远离美丽!

(本文照片由摄影师王闯拍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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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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