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初，我曾在张广才岭浩瀚的林海之中的古村落里寻找老猎人，采访有关东北虎的故事。

梨树屯中，耄耋之年的李炮头仍然鹤发童颜。他端起一杯自己浸泡的人参鹿茸酒和我碰了一下，竟然一仰脖喝了下去。我担心老人年纪大了，如此喝酒会引起严重后果。不料老太太却笑着说：不用担心，酒是老东西的魂儿！他至今每天中午晚上喝两顿，一天喝半斤，不喝就没精神。

果然，老人家意气风发，趁着酒兴，说起了过去张广才岭的陈年往事：民国年间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新开屯有个叫“套猪王”的猎人套死了一只二三岁小虎，结果母虎开始报仇——吃了他家的猪，吃了他家的羊，吃了他的老伴儿，撵跑了“套猪王”全家，最终逼走了一屯人。新开屯成了“虎害屯”。

程英铁摄影

这故事开头就惊得我瞠目结舌：老虎报仇这么厉害？

老人家喝一口老烧刀子酒，长叹一声反问：你以为老虎会容忍伤害它的人吗？

★野猪岭下有个“套猪王”

李炮头李老爷子一杯酒下肚，说得“母虎赶跑了猎人，逼走了一个屯子的人”的故事，开头就吸引了我。

老人家干豆腐卷大葱，蘸着大酱，喀嚓喀嚓地咀嚼着，开了讲——

我家原住野猪岭下的新开屯，屯子中全都是解放前闯关东来的山东人。听说，那里原先是山崴子中的一片大草甸子，被逃荒过来的山东人逐渐开荒建立了屯子，屯名就叫“新开屯”了。

新开屯周围的山上长满了核桃树和橡子树，山下有河，有草甸子，所以野猪特别多，大白天就会看见成群的野猪下山来，所以，这山就叫“野猪岭”。

野猪肉好吃，野猪又糟害庄稼，所以新开屯的男人几乎都是打猪的猎人。他们能用枪的用枪，没有枪的就专门挖陷阱，下套子，下铗子捉野猪。那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像我们十多岁的孩子也敢在山上下套子，下铗子。

新开屯有个姓邵的老头，他的野猪套子下得最好、最绝。只要他下上的套子，野猪很难逃脱，所以，大伙儿送他个外号“套猪王”。

“套猪王”人不错，每次套住了野猪，都会把野猪肉分给邻居们吃。

★野猪岭又叫老虎岗

山里人说，养羊的招狼，养鸡的招狐狸，养蜂的招黑瞎子。这话一点儿不假。因为狼最喜欢吃羊，狐狸最喜欢偷鸡，黑瞎子最喜欢扳倒蜂筒子偷蜜吃。可是谁也没想到，野猪多了竟然招老虎。

老辈人讲，刚开始立屯的时候，这里也没见这么多野猪，可是地越开越多，人家越来越多的时候，这地方的野猪也越来越多了。野猪多了，竟然招来了老虎。

老虎最喜欢吃野猪。老虎吃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趴在野猪经常出没的路边等候。等野猪冒冒失失地从那里经过时，老虎突然窜出来，一下子就把野猪扑倒在地，咔嚓一口就咬断猪脖子。

老虎捉猪的第二种办法是“赶猪”。它跟在野猪群后边赶着野猪跑，所以老虎也被称作“猪倌”。野猪跑得慢了，老虎就吼一声，或者亮亮相，吓得野猪群又跑。落在猪群后边的老弱病残，就成了老虎的口中餐。

就这样，新开屯附近的野猪多了，来吃猪的老虎也多了。所以，那座山岗，又叫“老虎岗”。

★“套猪王”下套子误套死了一只小老虎

有年秋天，刚到了青苞米可以煮着吃的时候，山上的野猪开始下山了。许多人家的地里都进了野猪。为了看护庄稼，家家在地边上盖起“看青窝棚”，白天晚上不离人。每到晚上，周围的山脚田地边儿都点起一堆堆篝火，破犁铧被看青人敲得当当响，吆喝声四起。整个夜晚，四围火光闪闪、响声不绝，那叫个热闹。

野猪下山的多，跟来吃猪的老虎也就多了。没想到“套猪王”下的套野猪的套子，竟然套住了一只小老虎。从此惹下了“灭村大祸”——

原来，不知啥时候野猪岭上来了一只母虎，带着一只半大的虎崽子。说是虎崽子，估计也有二三岁了，那虎崽子的身架比母虎小不了多少。新开屯不少人看过这老虎母子俩。母老虎特别护崽子，虎崽子一般要母虎带到二三岁，能够独立捕食了，才会让它离开。

那天，“套猪王”到树林边遛套子的时候，忽然发现套死了一只小老虎。他找人把死虎抬到家，剥了皮，虎肉分给大家吃了，把虎骨分给每个村邻一小块泡酒，剩下的留着卖钱。秋天的虎皮没换毛，质量不好不值钱，“套猪王”就把老虎皮用柴灰搓了，钉在了仓房的山墙上阴干着。

套着老虎，成了新开屯的大事儿，大人孩子没事儿时就议论“套猪王”能耐大。

★从此之后，周围山岭虎啸哀哀

新开屯的人忽然发现，自从“套猪王”套死了老虎后，周围的山上每到晚上总是传来老虎的咆哮声。后来有人发现，老虎居然进村了。而且就在“套猪王”家周围转圈子。

村里有经验的老猎人说，这是母老虎报仇来了。被伤了崽子的母虎最厉害，报复心最强，要不怎么把厉害的女人称作“母老虎”呢！

老猎人猜测：母虎肯定是放手让虎崽子出来独立捕食，结果虎崽子没有按时回窝。母虎循着气味，找到了虎崽子被套死的地方，又循着虎崽子和猎人的气味找到了村子，找到了“套猪王”的家。老虎的鼻子非常好使。它这是寻仇来了！

老猎人叮嘱“套猪王”要加小心！“套猪王”却信心十足地在自己家周围布置下若干个套老虎的套子。他想，既然能套到小老虎，就一定能套到大老虎。

结果，母虎果然没有敢于进“套猪王”的家。但是不久后，“套猪王”家开始频频出事儿：今天套死了东邻家的羊，明天套死了西邻家的狗，后天套死了南邻的牛犊子。

老猎人判断：这是母虎想出来的驱赶村里的牲畜来破“套猪王”布的“套子阵”的方法。这母老虎聪明呀！

★“套猪王”引来虎灾惹众怒

“套猪王”把套子设在屯子里，套死邻居牲畜的做法，惹起了村邻们的不满。开始只是被套死了牲畜的邻居不满，后来其他邻居也害怕自己家的牲畜误钻了“套猪王”布设在村中的套子，因此也开始不满起来。

开始，是有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接着是指桑骂槐，最后居然群情汹汹，大有集体到“套猪王”家兴师问罪之势。嗨！人情就是这样，往往是见利忘义呀！

老猎人一看事情闹大了，立刻把自己的亲属当众痛骂了一顿：你们忘记当初自己害怕吃不到“套猪王”的老虎肉，怎么往前套近乎凑热闹了吗？难道你们光想到老虎肉能治病，虎骨能泡酒，就没想到老虎会记仇吗？告诉你们：凡是吃了老虎肉的人，母老虎都能闻出味儿来，想推脱都推脱不掉！

老人指着亲戚借机发挥：现在，你们家的牲畜被“套猪王”的套子勒死了，就骂人家。没动脑子想想，那是老虎故意撵着你家的牲畜，往“套猪王”的套子上撞的吗？告诉你们，老虎就是要撵着你们大伙儿家的牲畜，去破坏“套猪王”家的套子！谁让你们吃了老虎肉呢，母老虎是让你们谁也别想躲清白！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悔之晚矣。

★“套猪王”被母老虎逼得搬进了城中

村邻这边刚消停下来，“套猪王”家却不断出事儿。先是猪圈里的猪没了。几天后，自己拴在院子里的羊也没了。

“套猪王”害怕了，他知道母老虎开始报复他了。

那天，他买了烧纸，杀了鸡，在好几位邻居吆吆喝喝地陪伴下，来到套死小老虎的地方上供拜祭，请求“山神爷”饶了他。他大声祷告着：山神爷呀，我原本是想套野猪的，没想到能套着老虎……

可是母老虎不管“套猪王”如何忏悔，它就是要为虎崽子报仇。“套猪王”为死去的小老虎上供的第二天，上菜园子摘菜的老伴儿忽然没了。全村人找了半天才在后山找到。老太太被母老虎吃的只剩了个脑袋……

“套猪王”担心厄运不会停止，因为家中还有儿子、儿媳、孙子。于是，他只好在乡亲们用马车的护送下，趁着白天搬进了县城。

★“套猪王”走了，母老虎开始作祸新开屯

当天夜晚“套猪王”的空房子被母老虎全部摧毁。从此，母老虎在“套猪王”家的废墟上夜夜咆哮，弄得新开屯的村邻寝食不安。

“套猪王”搬走的第二天，母老虎开始祸害邻居家的猪羊牛马驴，逮着什么祸害什么。

村里的猎人只好动用“套猪王”的法子，到处下套子，企图套住母老虎。可是母老虎根本不上当，它还是想方设法赶着牲畜自己去钻套子。让“套猪王”吃的苦果，再让他们尝一遍。

这一招治不了母老虎，村人立刻用火枪打。可是，民国时期的猎枪都是老洋炮，射程近，威力小，根本打不着母老虎。

当年，老猎人叹息着说：和母老虎的仇解不开喽，新开屯怕是要变成“虎害屯”了。人在明虎在暗，说不定哪天，谁家的大人孩子就被母老虎叼走了。我看大伙儿还是投亲靠友搬家吧。又是，一家搬，两家搬，整天人心惶惶，最后全屯的人都搬到了附近的屯子里。新开屯成了没人住的空屯子。

后来，老邻居们结伙回来看，家家的房屋都被那只母老虎给摧毁了。你说这母虎的仇恨心有多大！“套猪王”如果不是及时搬了家，说不定全家都会被母老虎吃掉……

这故事让我听得浑身发瘆，问道：新开屯的邻居们如果都不搬，会怎样？

李老炮头说：没人敢做这个试验。那时候我都十二三岁了。大人从来不敢让我自己出门。家家摘菜、抱柴火时，都得好几个人拿着尖刀斧子棍棒地一起去。想一想，那日子还怎么过？

读者诸君：切记，不要惹怒老虎！（作者简介：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历史文化、旅游文化、诗词赏析、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