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宁国府的女主人尤氏和王熙凤,就是人生的两极。
同为国公府的媳妇,王熙凤可以活得轰轰烈烈、赫赫扬扬;而尤氏只能活得谨小慎微,存在感很低。
实实在在的生活,并没有给尤氏安排一个可以匹配荣国府的身份。
王熙凤是真正世家大族王家的女儿,自然是有张扬的资本。
可尤氏呢?
本就只是个小官宦的女儿,而且家中早已落魄,无人可依。
那么尤氏在宁国府将何以自保?
且看这个女人的心机和腹黑……
一.拎得清,拿老公当 Boss
尤氏从嫁进宁国府的那一刻,必然明白这根本不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
尤氏是什么出身?
尤氏的继母尤老娘,被人称为尤老安人。这说明尤氏只是一个小官宦的女儿,既不像王熙凤那样,有世家大族的背景;
也不像李纨那位国子监忌酒的女儿,有书香门第的清贵。
尤氏的出身太普通了,普通道在宁国府这样的豪门府第,连下人都敢不敬重她。
尤氏嫁进荣国府,并不是原配而是填房。
而且当时,贾珍已经有了嫡长子贾蓉。
所有的仆人必然都心知肚明,贾蓉才是未来宁国府的继承人。
而尤氏,这位表面上宁国府的女主人,永远只是贾蓉的继母。
既然是继母,那就意味着尤氏永远不可能有像贾母一样,成为宁国府最高统治者的时候。
哪怕她在宁国府,熬油似的,熬到七八十岁的年纪。
而且贾蓉这坏小子品行低劣,根本靠不住!
继子靠不住,那么真正的丈夫呢?
像贾珍这样的丈夫,更靠不住。
贾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鬼。
贾珍的姬妾众多,对于贾珍纳妾这件事,虽然尤氏是正妻,可她根本管不了,也不敢管。
因为贾珍根本不会听她的。
那时的尤氏该怎么办?
此时只能庆幸,尤氏不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痴心女子。
她对丈夫,没有爱情的需要;
她也不需要,一生一代一双人。
像尤氏这样的女人,永远不会感怀身世而非常苦闷;
像尤氏这样的女人,更不会为自己的感情不幸留下一滴相思泪。
所以尤氏有了在宁国府活着;同时在宁国府体面地活着的可能性。
尤氏不把贾珍当丈夫,把贾珍当成boss就可以了。
这就是尤氏的心机。
在一个下属的眼里,只要给足薪水、给足各项福利待遇,那么boss就是好boss。
贾珍的确是个无耻之人,但他并不抠门吝啬。
所以尤氏这位大奶奶应该有的薪水和福利待遇,贾珍绝不会苛扣半分!
那么其他的事情,尤氏并不会去计较。
贾珍今天愿意听哪个姬人唱歌;
明天愿意看哪个小妾跳舞;
后天愿意到哪儿去赏花玩柳……
这些事情,尤氏都可以装作没看到。
有对丈夫严格管束的王熙凤比着,在贾珍的眼里,尤氏只会是一个“贤德”的妻子。
尤氏如此贤德,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如果在贾府善良就会被珍惜的话,那么过得最好的那个姑娘,就会是善良的贾迎春。
可惜迎春,始终被忽视、被边缘化。
但无论迎春再怎么被边缘化,她都是国公爷的亲孙女。
可尤氏不一样,一旦尤氏是被边缘化,就意味着在贾府这个地方,再也容不下她。
在《红楼梦》的那个时代,尤氏又没有改嫁的可能性。
所以,她必须拼尽全力去保证自己的地位;
所以,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不可带替代性。
她所有的低调、隐忍、谦卑,先是让贾珍挑不出他的错来,然后就是静待时机,拿到可以保证自己地位的核心证据……
二.尤氏的自保
可叹尤氏虽然在表面上是宁国府的女主人,可是有谁注意到了,其实她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女人。
尤氏的母家已经败落到,只剩下继母和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儿。
而尤氏的继母和两个妹妹,都需要贾珍去照顾。
这就意味着尤氏没有任何支撑,她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那么尤氏,该如何保证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
世家大族的一切,都是利益的相互交换。
尤氏的母家,已经没有做利益交换的资格。
那么这种利益交换,只能由尤氏自己掐准时机,为自己谋划。
宁国府的龌龊事情太多,只要掐准了一件事情,尤氏就算抓住了贾珍的把柄。
而有了这样的把柄,尤氏才能有谈条,件保证自己尊严的资格。
贾珍这个人毫无道德底线;
宁国府口碑低劣。
所以尤氏想要抓住能拿捏得住贾珍的把柄,只是时间的问题。
宁国府老仆人焦大的一句:
爬灰的爬灰。
撕开了,宁国府体面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焦大陪着宁国府的太爷出过兵,他的忠心可昭日月,所以绝不会做出诬陷主人的事情。
贾珍一定对儿媳妇秦可卿,打了龌龊的主意。
这个时候的尤氏会出手吗?
尤氏同贾珍根本没有爱情,这个女人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只是体面地、有尊严地生活下去。
所以尤氏,根本没有必要插手贾珍同秦可卿的丑闻。
所以当外面的仆人焦大都知道了这件事,可尤氏依然能对这种事情装聋作哑。
因为秦可卿已经是贾蓉的正妻,所以秦可卿永远无法取代尤氏成为贾珍的妻子;
也因为秦可卿口碑不佳,所以她在尤氏面前永远无法抬起头,只能一辈子做小伏低。
所以,尤氏没有理由轻易打破这种局面。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是一个足矣引人联想的回目。
毕竟贾珍同儿媳妇之间的风流事,只是个传闻。谁也没真正地看见。
而且这个传闻已经传了很久,秦可卿恐怕也早已听说,所以她根本不会因为有了传闻就去自尽。
画梁春尽落香尘,一个美人悬梁自缢。
那是为什么?
有的时候,原因可以由结果倒推。
在秦可卿死后,发生了什么反常事情?
最反常的事情,恐怕就是这件:
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赞。
像瑞珠这种十几岁的小丫头,根本不可能真地做出以死殉主这种事情。
她不会、也不敢。她更不敢主动做出,触柱而亡这种惨烈的死法!
所以瑞珠之死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她在无意间撞见了贾珍的丑事。
被恼羞成怒的贾珍,直接撞到柱子上灭口。
然后呢?
封建道德,总能给居上位的男人留一条活路。
所以最后承担责任,总是那些卑微居下位的女子。
这样的事情发生后,秦可卿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只能选择悄悄的自缢……
这件事关人命的宁国府大丑闻,足以给了尤氏拿捏住贾珍的理由。
这个时候尤氏做了什么?
《红楼梦》中,没有明确地描写。可是,依然可以根据结果去倒推。
在秦可卿死后,宁国府发生最亮眼的事件是什么?
绝不是秦可卿那场盛大的葬礼,盛大的葬礼只需要用钱就足够了,而用钱摆平的事情,在世家大族都不是问题。
至于四王八公的路祭,面子是给宁国府的,绝不是给秦可卿的。
秦可卿死后,宁国府发生最亮眼的事情是这一件:
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
①秦可卿已死,瑞珠已死,这个时候宝珠的的性命是否能保得住,都已经是个大问题。
那么这个小丫鬟,将如何自保?
②为秦可卿做义女,宝珠这个小丫头,等于自己主动走到了台前。
让众人都认识了她!
这就意味着,如果贾珍再下手收拾她会变得很麻烦。
③后来宝珠到了铁槛寺后,便留在了铁槛寺,远离了宁国府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系列自保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绝不是一个小丫头能想得到、做得出的。
宝珠的后面,必然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会是谁?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尤氏。
尤氏要留住宝珠,这个秦可卿事件的重要人证。之后秦可卿事件,将是尤氏保证自己地位的一颗王牌。
这时的尤氏,早已经有了能拿捏得住贾珍的核心证据。
这就是尤氏的腹黑。
然后呢?
尤氏的聪明之处正在于此。
三.永远低调的尤氏
若论真正的个人能力,其实宁国府的尤氏远胜于王熙凤。
只是王熙凤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而尤氏则缺少这种巨大的支持。
当尤氏掌握了,可以拿捏得住贾珍的核心证据之后,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尤氏什么都没做。
她依然保持着谦虚谨慎的光荣传统,在贾府这个大家族,中低调地做着一个孙媳妇。
除了在秦可卿的葬礼上装病,敲打过贾珍之后,尤氏继续平稳地履行着一个当家主母的职责。
此时尤氏的能力,必然让贾珍心生忌惮。
然后呢?
自然不敢再忽视这个女人,而从心底对这个女人有了几分尊重。
已经三十出头的尤氏,这时才坐到了宁国府当家奶奶的位置。
荣国府给王熙凤凑份子过生日,那一次就是尤氏负责组织生日宴。
也是在那一次,读者才感受到了尤氏的理家能力,其实不逊于王熙凤。
只是宁国府的势力盘根错节,宁国府的刁仆,不是尤氏这种小官宦出身的填房奶奶,能使唤得动的。
在尤氏的身上,更是能看到王熙凤没有的闪光点。
尤氏将周姨娘和赵姨娘的份子钱,还给了这两个女人。
周姨娘和赵姨娘这两个人身份低微,尤氏没有理由去刻意巴结。所以尤氏肯帮助她们,让她们省点钱,更多的是发自心底的善良。
之后贾敬之死,更是让众人都看到了,一个思虑缜密、能力极强的尤氏。
尤氏一闻此言,又见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子来,未免忙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
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①这才是尤氏真正的理家能力,这才是尤氏得到真正的权柄后,能在家族中起到作的用。
②将道士都锁了起来,然后由尤氏一人做主处理贾敬的丧事。
尤得做得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万事周到。
这场事件,体现出来尤氏的管理能力,比处理秦可卿丧事的王熙凤,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到这个时候,尤氏才得到了贾珍真正地称赞:
贾珍忙问:“作什么?”贾王扁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贾珍听了,赞称不绝……
一直到了那一刻,尤氏才算真正地在宁国府中,将自己宁国府奶奶的位置做稳。
这位小官宦出身的女儿,才算真正得到宁国府当家奶奶的地位。
她的自保才算真正完成。
尤氏先是捏住贾珍软肋,然后再和贾珍同舟共济,最后终于稳住了地位!
可是这又如何?
贾珍许了她当家奶奶的地位,可并不等于会尊重她的家人。
在贾珍和贾蓉这对儿低劣父子的眼中,尤氏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儿,就是尤氏名义上的两个妹妹,就只是两个粉头。
而尤氏对于这一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
在夫权的重压下,尤氏只能再一次选择自保,而不去管他人,哪怕那两个姑娘,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就算是读者站在上帝的视角,可能也无法帮助尤氏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也只能替旧时的女人悲哀,感叹一个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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