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人老爸的归途（上）

归途（上）

文/宁婴

1990年，我爹终于从南京高级陆军指挥学院离休了。

解甲归田，告老还乡，虽然他离休时的单位属于总参，但是他还是坚决地回到了熟悉的总政黄寺大院里的“小楼”。

曾经问过他，为啥不进干休所？老爸说，天天看见大门口贴着“讣告”，老朽们只做减法，我还早着呢！不去受那份罪。

记得老爸回到总政大院，当时的大猫杨白冰还不高兴，认为他要搬出去，归属总参。老爸找了老战友总参谋长迟浩田去通融，人家不买账，还好，他提前下岗了，后来的主任也不太关心这么小的事情了。

当时家门口有个百多平米的院子，原来有两棵核桃树，七八棵京白梨树，我家住进来之后，就在门口搭了葡萄架，又在窗户下种了两棵香椿树，小楼的东边，原来是一片芦苇荡，由于官员太多，又盖了几座小楼，住上一些总政副主任，我家就和黄玉昆副主任做了邻居，居然黄叔叔跟我爸和我婆婆都是老战友，关系非常好。两家之间是种了花椒树做隔段和梅齐豆（一种紫红色的扁豆）交错攀爬着。

老爸非常热心地浇水上肥，终于养到枝繁叶茂。

梨子蜜甜蜜甜的，任由路人摘拾；核桃掉了一地，也不去捡了；最可笑的是葡萄，二姐夫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葡萄秧，号称台湾品种，从打结出第一串葡萄，在树上就算熟到紫红紫红的，还是一颗让你酸得五官变形！于是，满架子的串串紫葡萄，煞是好看！连个偷摘的孩子都不来，后来不知打哪儿闻讯赶来的一群灰喜鹊，像蝗虫掠过的声音响上一阵子，就遍地残枝败果了。于是，年年灰喜鹊都来光顾，后来也就驻扎下来，也吃梨，也吃核桃…香椿苗越长越高，把邻居的阳光都挡上了，于是又锯掉一些。

地上长满了苦菜，婆婆丁，野苋菜，老妈喜欢摘了做个啥的，后来警卫连在院子里大扫除，铲得干干净净。

老爸回到北京，就兴冲冲地开始了大生产运动，种了丝瓜，苦瓜，枝蔓都爬到二楼了，种了一排萱草，就是黄花菜的一种。可是种的黄瓜、西红柿、草莓、却怎么都活不了，老爸就动员我们整天吃他的成果。

结果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姐妹弟弟都绝对不吃丝瓜、苦瓜、扁豆、黄花菜、梨子、核桃、葡萄…我还包括香椿。幸好花椒树的花椒从来没有花椒味，所以我们还是爱吃麻辣味。

没过多久，老爸又迷上了钓鱼！我家门口就是一个大水池，水源来自柳荫公园那边的大窑坑，过去总有首长带着车在我家门口钓鱼，我家养了几只猫，没出息的就坐在首长边上看钓鱼，如果老头子钓到小的，就给猫吃了。一来二去的混熟了，终于有一天，首长带着猫和鱼一起走了！而且人家再也不来了，据说没啥鱼了。我生了好久的气！

老爸也不知受哪个老头影响，开始装备起来，跟杨斯德叔叔要了鱼竿，自己去配各种鱼漂鱼线的，动员两个外孙女出去给他抓蚯蚓和蚂蚱，做面团还要鸡蛋，香油加点儿茅台酒。煞有介事地操作着，天不亮就出门了，下午晒得七荤八素的回来，老妈就要忙着收拾鱼，鱼被贴上日期，装塑料袋冻在冰箱里，又买了一个冰柜专门放鱼。

逢年过节或我们回家，他就张罗烧鱼，但是要先吃最早的，河鱼本来就有土腥味，又是鱼塘饲料养的，再存个一年半载，真的我们都怕了。老爸很是珍惜他的成果，左邻右舍也被他送怕了！每年他和老妈出去疗养，弟弟都要在院子里挖个大坑，把那些“木乃伊”似的鱼埋掉一部分，省得老爸总逼他吃。

到了晚年，老爸眼神不好了，他还要去钓鱼，让司机帮他看着杆子，有了动静他来提！于是还坚持不懈地给我们送鱼，鱼身上标签基本上都是一年以上的，我就纳闷了，为啥不吃刚钓的？舍不得。我们经常偷偷扔掉了。

唉！老爸刚离休时练毛笔字，有模有样的，写得也不错。还是坐不住，就喜欢在外面溜达着。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