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葫芦湾吹来之脚趾头缝里的鱼

小时候雨水特别多，一下就是一天或几天连雨。一下雨大人们就不让我们出去玩。因为我们这个小渔村本来就三面环水，只有村北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小村地势又不高，下小雨都会沟满壕平哪哪都是水。

对我们这群天生水长整天疯玩不着家的孩子来说，下雨一整天被关在屋里脑袋上长犄角脚丫子憋歪的感觉实在太难熬！

唯一一点乐趣是听隔壁小嘎子嘎嘎地嚎顺口溜:下雨啦雨哗哗，哪给小孩吃妈妈儿（吃奶的意思）。嚎完他就把脑袋伸到窗户外边，头朝上张嘴接房檐上一串一串的雨水。他并不真咽下去只是让雨水在嘴里咕叽咕叽的玩。玩够了就“噗”一口喷出去，继续嘎嘎嚎顺口溜。

七岁时我和小嘎子还有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一起背上新书包上学了。第一天放学时老师让我们回家背一首古诗。我们一个个神气得从教室出来一边走一边背，小嘎子的声音最响亮。几个大孩子捂嘴笑我们。小嘎子嘎嘎地背得更欢了。

吃完晚饭之后我小声背老师留的古诗作业，隔壁小嘎子嘎嘎背诗的声音从他家院子里传过来，吵得我背了上句忘了下句。我忍无可忍走到我们两家的篱笆墙跟前想让他小点声，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然后一声炸雷，几乎同时大雨从天上直接就泼了下来。我赶紧跑回屋里，后来一直到我睡着也没听到小嘎子背诗的声音。

第二天我是被叮叮当当的响声吵醒的。等我一咕噜爬起来跑到院子里一看–––妈呀！一院子几乎到我大腿根深的水！大人们忙着用铁桶铁盆铁勺子淘着院子里的水再倒进院外的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早已满的看不见池塘。大人们只是凭记忆往所谓的池塘倒水。我站在一个高高的沙岗子上，看见整个村子都被泡在水里，仿佛一个巨大的腌咸菜缸一样。房子，树，芦苇等等都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咸菜瓜子，我也成了其中小小的一个。

我和小嘎子光着脚丫子蹚着水去上学。那时凉鞋属于奢侈品，可舍不得穿着凉鞋拔陷泥。再说了没上学以前我们一到夏天已经习惯光脚丫子满世界跑~省鞋省事还凉快。

那时村里都是沙土路没有柏油马路，光脚走路也不会硌脚。好多大人到了夏天也有不穿鞋的。

小时候的记忆中我的二姑姑整个夏天都穿不了几回鞋。那时爷爷奶奶叔叔姑姑还有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在一口锅里吃饭。隔一段日子要磨米磨面了二姑姑俩手抄起一口袋粮食一抡就甩到肩上，然后就迈开两个又宽又厚的大脚板咚咚地去加工厂了。

我和小嘎子哗哗蹚着水走得很慢，时而有小鱼在脚指头缝里来回钻。偶尔两只脚趾一夹就能夹着一条，我猫腰把它们从脚指头缝里掏出来在手里玩一会儿又放回水里。

小嘎子却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敲预备钟的声音时我提醒他快走，他撅着屁股在水里正一只手堵着气眼一只手掏鱼理都没理我。

大约一节课快上了一半时，小嘎子像一条泥鳅一样“哧溜”钻进教室。到讲台桌前看见老师诧异地瞅着他，他就一个急刹车双手捧着一串用芦苇串着的活蹦乱跳的鱼说~报告！老师给你鱼……

老师张嘴刚要说啥，底下几个男生已经嚷嚷起来~老师别要小嘎子的鱼！他肯定是从脚丫子里掏出来的，他的脚丫子可臭可臭了。小嘎子立刻脸红脖子粗地喊:你们瞎说！这几条大鱼是我从鱼窝里掏出来的！

那几条小鱼是哪来的？小鱼啊……有几条是从脚指头缝里掏出来的……

“哈哈哈”同学们大笑起来，老师扶着厚瓶子底眼镜咳咳地笑。笑声里嘎嘎的属小嘎子的最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