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坟山,又多了一个人

晚上,爸爸在家庭群里说,本家的一个婶婶去世了。

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本家的叔叔婶婶至少有几十个,大多我都不认识。

刚刚去世的这个婶婶,在前几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年寒假,她家装修老房,她带着儿子来我家问爸爸借电钻。那是一个下午,门口聚了很多人在晒太阳,远远地,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朝我家走来,众人都是一副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人,走近之时,中年妇女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妈妈张着嘴巴,想问她是谁,终于,本家的一个大伯母一下从竹椅上跳起来:“你是那个谁家的吧?你不是在上海吗?”

“是啊是啊,前不久才回来,在上海待了快二十年,家门口的人都快不认得了”,中年妇女笑容里颇有些尴尬。

这时,众人纷纷开口。

妈妈要我叫她小妈,我礼貌性地打了招呼,毕竟从未见过。

那座坟山,又多了一个人

晚上爸爸又把家族史给我串了一遍,才大致弄清楚。小时候每逢清明,都会去给爷爷上坟,从记事起,我就看到爷爷坟墓旁边有块大理石的墓碑,很秀气,碑上刻的名字和爸爸同辈(我们家族有自己的辈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清楚土下面埋的应该是个年轻人。

长大一点后,爸爸告诉我,这个人如果还活着,我应该叫小叔。

我们前后两个小村庄,都是同姓,有的关系近一点,有的稍远一点,这个小叔住在我们前面的村庄,和我们的关系不知道要往上追溯几代。

据说大概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小叔在外地偷了辆汽车,没多久,就入狱了,有人说他是在牢里被人打死的,也有说是病死的,总之,运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他和小妈生了三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出生在上海,因为是个女娃,就送人了,听说送给了一户有钱人家,从小学钢琴、舞蹈,生活过得还不错。

小叔的妈妈我是认识的,她经常来我家串门和奶奶聊天,儿时,奶奶也带我去她家玩过。很瘦削的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腰倒是不怎么驼。我上初中后,就很少回村子里,彼时,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前面的村子只居了几个本家的奶奶,没什么年轻人。再后来,她左右隔壁的两个奶奶因为癌症相继去世,大半个村子只剩下她一人,她家房屋的大门正对着一座山,一座埋着她儿子的山。

那座坟山,又多了一个人

这些情况,我都是断断续续听奶奶或者妈妈提起的,感觉很可怜,我不知道对于她们那一辈大字不识的老人,是如何打发漫长而无聊的一个又一个长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个埋在山上的儿子,一觉醒来,周围空无一人,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我不敢想。

最后一次见那个奶奶,是在一个清明节,我大约读初三罢,给爷爷上完坟,回来路过她家的菜地,她弓着腰,大概是在拔草,看到奶奶,便回头和我们聊天。她的精气神已大不如前,穿着个灰白色小褂,好像牙也少了两颗,她告诉奶奶自己的身体不是太好,耳朵也没先前灵敏了,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忘却了,只是记得她站在菜地里的样子,像个稻草人般。

那年秋天,便听说她癌细胞扩散,去世了。

对于死亡,我向来是敬畏又恐惧的,每次听到谁去世,心底都会一阵可惜,然而,对于她的去世,我却觉得是一种解脱。

她家的两层小楼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冷清的像一座荒冢,最热闹的时候,是她去世的那天,我都能想象到满屋子来吊唁的宾客,以及凄凄哀哀的丧乐声。

一个家就这样慢慢凋零,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座坟山,又多了一个人

忽又想起那年和小妈一起来我家的小伙子,按年龄,是我堂哥,大我四岁,很瘦,瘦的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活力,像是三十多岁的人,模样很沧桑。他将用完的电钻还回来时,硬要塞给爸爸一包中华烟,拉扯之间,倒显得有些书生气。之后没几天,远房的一个姑爷爷去世,送葬回来的路上,堂哥从人群里挤过来和爸爸聊天,爸爸让我喊哥哥,他和我并肩走着,问我多大了,在哪读书,什么专业,诸如此类的闲话。

往后的几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今晚若是不提到这个婶婶,我真的快忘记有这么一户人家了。心里一阵烦乱,想把记忆中的东西写一写,看似和我生活并不相关的一户人家,剩的也只有一声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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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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