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拉帮套”婚姻关系及故事

“拉帮套”是很久以前东北人的一句形象比喻用语，这个用语原来是指马车的辕马和拉套马的关系，马车一般由辕马承载起车身，它虽然也有拉车的功能，但在运输重物的时候，就需要增加拉套的马。如果是一匹辕马和一匹拉套马的组合，叫一辕一套。如果车子负重较多或者路不好走，就会增加一匹拉套的马，由于增加的拉套马是在主拉套马的旁边，这样，马车就变成：一辕一套一帮。有时可能会增加两匹拉套的马，就会在拉主套的马两侧各增加一匹拉套的马，这时，马车就会成为一辕一套两帮的组合。在拉套马旁边增加的马，就是“拉帮套”，具体是指帮着拉套的意思。

这种帮助拉套的使驭牲口情况，后来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一种特殊的婚姻形式，即一妻二夫的情况。在旧社会，有些人家的丈夫因为受伤或患了重病失去了劳动能力，而不能抚养妻子儿女和赡养老人的时候，女人又不想离开丈夫另嫁重新生活。这时，丈夫可能就会让妻子寻找一名心地善良能劳动的男人帮助自己担负养家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妻子和丈夫仍然是夫妻关系，只是无法正常过夫妻生活。而帮助有病丈夫养家的男人，可以与这家的妻子过夫妻生活并可以生儿育女，但名义上却不是女人的丈夫。人们对这种帮助有病丈夫养家的男人，便称为“拉帮套”。这种拉帮套的关系，只有在女人的丈夫去世后才能转正成为正式的婚姻。随着时代的进步，这种特殊时代催生的一妻二夫的旧婚俗已经绝迹了。

“拉帮套”是一个生僻词，现代人多数不了解它的含义。随着马车这种运输工具的逐渐消失，更少有人知道它的意思。其实，在旧社会存在“拉帮套”这种婚姻形式，是一种求生手段。过去的封建礼教对女人限制非常厉害，丈夫失去了劳动能力和生理功能之后，不管家庭多么困难都不可以另嫁。女人想要承担养家责任，只能再找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进家，组成一妻二夫的三人婚姻。这实际是在极其艰难生活环境下，两个男人为了让家人能够活下去，结成的一个特殊的帮扶家庭婚姻结构，其目的是共度艰难。那时，家庭被视为一辆马车，两个男人被比喻为马，后进入家庭的男人被喻为“拉帮套”。

在旧社会，农民很少有土地，有些人虽然也能娶妻生子，但生活极其艰难。在农业社会里，穷人没有别的收入来源，除了靠力气种地养家糊口以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作为丈夫的男人一旦因病或者受伤残疾而失去劳动能力，就会使一个家庭无法生存。为了家人能够继续生存，家中长辈和有病的丈夫及妻子就会在充分商量之后，找一个能吃苦耐劳的男子进门帮助养家。而有些男人虽然有劳动能力，却因为贫穷而无法娶媳妇。这时，没有钱娶媳妇的人就想找个可以解决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的女人，而丈夫因伤病而失去劳动能力和生理功能后，他的妻子也有再找男人的需求。于是，单身男子便成了这个女人的帮忙丈夫，他要履行帮助女人丈夫养家糊口的责任和义务，也享有丈夫的权利。他会和这个女人过夫妻生活并生儿育女，从而组成一个特殊的一妻双夫家庭。

这种双夫家庭婚姻关系并不被社会所接受，因此会受到很多人耻笑。作为这种特殊家庭的成员，为了度过艰难的日子，他们对来自周围的各种耻笑不予理会，而是艰难地负重前行。在这种家庭关系中，女人没有抛弃因病残疾或没有生理能力的丈夫，而是忍受社会非议选择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生存方式。这种家庭关系中的两个男人，需要有大度宽容的胸怀和忍让的品质，才能维持家庭的和谐。“拉帮套”的婚姻实际是一种契约关系，是特殊家庭在艰难情况下为了求生而无奈选择的一种合作。随着社会的进步，女人有了当家作主的能力，这种一女二夫的“拉帮套”家庭，也就不可能再出现了。

在长白大山里的一个村子，住着一家兄弟三人。这户人家是从山东逃荒闯关东来的，来到东北不久，父亲生病死了。没有办法，妈妈给地主家做饭，15岁的大儿给财主家当半拉子长工，13岁的二儿子和11岁的三儿子给地主放牛、放羊，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几年后，三兄弟长大了，母亲也病死了。三兄弟长大以后，没有房子、没有地，老大继续给财主做长工，老二给一个寡妇当上门女婿，那个女人和前夫有三个孩子，后来又给老二也生了一个孩子，寡妇有几亩地，但人口多，全家人只能维持温饱。

老三长大以后没地方住，他借了地主家看场院的马架子窝棚栖身，还得免费给地主看场院。老三老实忠厚，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他每天只能出去给人家打短工维持生活。老三已经30岁了，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只能一个人当“跑腿子”。东北这地介，人们管娶不上媳妇的单身男子称为“跑腿子”。老三叫张老憨，当初他爹没有文化，给三个孩分别取名为大憨、二憨、老憨。

有一天，张老憨从马架子里出来，看看天上的太阳，正琢磨找个地方打短工挣口饭吃。场院的入口走进来一位老太太，她是村里的张媒婆。张老憨暗自琢磨：“我一个穷光蛋，她上我这里干什么？”

张媒婆也不绕弯，直接对张老憨说：“本家兄弟，今天姐姐来给你说件好事，让你能有媳妇过日子。”

张老憨蹲在地上，双手揣在衣服袖里，抬起头，说：“媒婆姐姐，你别拿我开涮，我连狗都养不活，还能养起媳妇？”

“大兄弟，我不是拿你开心，我说的是真事。只不过这个媳妇是别人的，她丈夫还没有死，但起不来炕了，养活不了家。他家的老爷们想让自己的老婆再找个男人上门，帮助他养家。他自己当不了男人了，愿意让你和他老婆睡觉并一起过日子。他们家有房子，还有地，你一个人连耗子都养不活，趁这个机会上她们家，不就连老婆和孩子都有了吗？再说，那个女人只比你大三岁，还可以给你生孩子。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事啊？”

张媒婆说的人是村里的刘大山，刘大山和他老婆也都三十几岁，有两个儿子，一个5岁，一个3岁。前些日子刘大山赶车上山拉木头，下山的时候遇到了狼，牲口一惊，把车拽翻了，刘大山被砸到车底下。刘大山被人救回家以后，他腰以下连两条腿都没了知觉，人不能动弹，也当不了男人了。

刘大山家有些田地，但家里唯一的男人一瘫痪，这个家就塌天了。为了一家老小的生存，刘大山就想找个人和媳妇及自己一起过日，帮助自己养活这个家。

张老憨是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上哪儿吃饭的主儿，虽然他也想独立娶媳妇，但他知道自己一半年没有那个本事。他去和两个哥哥商量张媒婆提的这件事，大哥说：“老三哪，你哥我穷得只能当长工，就是想去给别人拉帮套，也没有人要。如今，你有了这么个机会，我看你就应了吧。”

二哥说：“老三，我虽然给寡妇倒插门，和拉帮套也不差什么，就是少一个丈夫而已。你应了吧，能有女人一起过日子就行。”

张老憨一想自己也确实娶不上媳妇，虽然给人“拉帮套”不太好听，但毕竟可以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他一咬牙就答应了。就这样，张老憨就成为刘大山孩子的二爹，但对他称为“老叔”。

张老憨来到刘家之后，才知道拉帮套的日子并不好过。刘大山经常对妻子刘王氏打骂，虽然他打不动妻子，但刘王氏不敢忤逆他的要求，只要他一喊叫，刘王氏就得来到他的跟前，他会用两只手使劲掐妻子，把她的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没有好地方。刘大山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他的耳朵好使，嘴巴和喉咙也好使。晚上张老憨和刘王氏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刚有点动静，刘大山就会咳嗽、甚至还大声呻吟进行捣乱。有时，会扯着嗓子喊：“老婆，给我接尿！”

刘王氏也无法忍受刘大山的折磨，但受旧礼教的束缚，她除了哭没有一点办法。因为，那是一个女人没有地位的年代，女人连草芥都不如。

刘大山和张老憨约定：将来刘王氏给他生了孩子，只能姓刘不能姓张，也不能管张老憨叫爸。说白了，张老憨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丈夫功能的不拿钱的长工。

后来，刘王氏给张老憨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刘长君。张老憨终于有了盼头。虽然孩子称呼自己为老叔，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张老憨经常在夜里乐出声来。

刘大山的两个孩子在张老憨进入这个家的时候，对他是极为排斥的。这两个孩子经常欺负张老憨，张老憨因为孩子小也不能打他们。张老憨在刘家拉帮套，被许多乡亲看不起。好在张老憨能承受，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因为，张老憨有女人疼，刘王氏对他的好是真实的。

张老憨拉帮套的第五年，村里来了土改工作队，按照刘大山家的人口和土地，划了一个下中农的成分，因此，又分了几亩土地。因为张老憨是拉帮套，不属于正式婚姻，政府也没管他们家的事情。张老憨以孩子叔叔的身份继续在刘家生活。

成立合作社那年，刘大山死了。临死的时候，他拉着张老憨的手，说：“兄弟，这些年实在对不住你，我也是憋得难受，只能折腾你们俩。”其实，张老憨早就理解了刘大山，可以想象，一个男人瘫痪之后，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另一个男人也生活在一起并生了孩子，那种酸楚滋味儿是无法忍受的。

刘大山死后，张老憨和刘王氏才正式过起了夫妻生活。解放后，刘王氏的姓名改了过来，叫娘家的姓名－王桂花。张老憨也对得起刘大山，他的两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并安了家，所有的花销都是张老憨挣来的。刘大山的两个儿子结婚以后和张老憨并不来往，因为张老憨的身份好说不好听，致使两个孩子特别反感。刘长君长大以后，知道张老憨是自己的父亲，但从来不管张老憨叫爸，他对爸爸的拉帮套身份感到耻辱。

1967年的秋天，张老憨突然患了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弹。刘大山的两个儿子不管他，自己的儿子刘长君也不管他，只有王桂花一心一意地照顾他。生产队把张老憨列为五保户对他进行一些照顾，生活有了基本保障。 1968年的年底张老憨死了，他死的时候还不到60岁。张老憨死的时候，没有人给他顶盆，也没有人给他打灵幡。生产队里的人说：“张老憨给人拉了一辈子边套，死的时候，还是一个孤老杆子（老光棍）。”

张老憨死后的第七天，王桂花因为三个儿子都瞧不起自己，心里憋得慌，在张老憨坟边的一棵树上吊死了。刘大山的两个儿子把母亲和刘大山埋在一起，这两个孩子根本不承认张老憨的养父身份。

村里的人们每走到张老憨的坟旁，都会用手一指，说：“那里埋的是一个拉帮套的孤老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