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华栋:朝颜的情感地理与故乡书写


邱华栋:朝颜的情感地理与故乡书写


朝颜的情感地理与故乡书写

——读朝颜散文集《天空下的麦菜岭》

邱华栋



沈从文说过,战士要么战死沙场,要么返回故乡。他没有战死在沙场,于是,他一生都在书写着故乡湘西。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故乡,很多作家一生都在打量故乡,比如威廉·福克纳一生都在写他的家乡那“邮票那么大的地方”。不过,也有作家对故乡有着别样的解释,比如,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说过:“在艺术家一生的旅行中,随时随地都可能找到故乡。”他的意思是故乡可能装在自己的心里,走到哪里,故乡就带到哪里。而在鲁迅看来,只有离开故乡,才能更好地打量故乡,书写故乡。

这是我在阅读朝颜散文集的时候的一点联想。朝颜的散文我过去读过一些,名字非常熟悉,她是当代一个很好的青年散文家。这一次,她来到鲁院学习,就读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开学的时候,一个文静雅气的姑娘走到我跟前,说:“邱老师,我是朝颜。”我这才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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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鲁迅文学院合影


朝颜的散文带有女性细腻的风格,她这本书,就是对故土的细致入微的打量和书写,如同留影一样,将故乡——在这本书里叫做麦菜岭,描画,影印,叙说,铺陈。很多作家的创作题材和文学成就都与他(她)的自然起点密切关联,如鲁迅的“鲁镇”、沈从文的“湘西”、 莫言的“高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麦菜岭”也成了朝颜散文写作的一个地理世界的代称。

对于朝颜来说,故土就像一张黑色的底片,永驻心田,抹之不去。无论你走向何方,过去多少时日,都难以解开宿命一般的原乡情结。可以说,朝颜从她的故乡麦菜岭出发,开始充满激情又小心翼翼地描摹生活的形影,捕捉土地的声音,探寻灵魂的纹理,用真诚、独立、自信又摇曳多姿的文字,对滋养过她生命和写作的麦菜岭进行感恩和答谢。天空下是广阔无垠的大地,而麦菜岭只是大地的一小部分,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把麦菜岭置于苍穹之下,显得那么羸弱、羞涩和隐蔽,因此朝颜的散文处处透露出对世事的悲悯情怀,无论记录乡村风物、乡土文明,还是打量那些游离于城乡之间的亲人、朋友和邻里们,都呈现出一种绵绵不绝的梦想、眷恋、苦痛、不平和迷惘。一个没有情怀的作家是永远写不出好作品的,更别谈洞悉生命的秘密了。所以,她在《泥土捧出的慈悲》一文中说:“我们使出浑身解数离开了泥土,却用一生来怀念泥土。是的,世界上永远不缺乏这样接近于矛盾的守恒定律。经年以后,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一抔土,会温柔地,慈悲地,给予我们一个最后的归宿。”在她的笔下,读者能够品味出作家对现实境遇的担心和忧虑,更能体会到作家对现实生活充满脉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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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种情态》签名本


散文随笔的写作,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见性情,不能空泛,陈腐,不能长篇大论地抒情和议论,而是有巧妙的角度,最好进入的开口比较小就好了。我觉得,散文只有贴近地面和人性,从细处着手,通过微观察耐心地去叙述那些琐碎庸常的事物,并把自己独特的个性、思想和感知贯彻始终,作家的精神世界才会大放异彩。

比如说,很多农村物事,那些番薯、芋头、花生,火笼、扇子、背带、瓦罐……这些看起来十分平常,甚至是有些粗俗的东西,进入朝颜的笔下,显得那么亲切可摸。读这些文字,你永远找不到那种夹生的感觉,而是富有情趣,贴心贴身,看似随意,却相当娴熟,就在不知不觉中带你进入了她的心灵通道,这进一步彰显了作家丰富的生命体验和全新的观察能力。这些篇什,谁说不是朝颜“散文地理”中长出的郁郁葱葱的麦苗呢? 我是很喜欢带有植物学、动物学以及博物学知识的散文的,不光看到作者的灵魂,我还看到了作者的学养。

朝颜主要作品《天空下的麦菜岭》的起笔,对故乡进行了质询与追问:“有很多年,我对这个地名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村庄种有各色各样的很多菜,被高高低低的山岭层层包裹,可是麦子呢,麦子在哪里?”诚如大多数人的祖先一样,为了躲避“天灾、人祸、战乱、排挤”,她的先辈也经历过一次次的迁徙。因此,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精神地理应该是记忆里的,是延续的某种被时间所虚化的基因。不是某个现实的地点,而是随着她走的。这就给她的写作带来了极大的自由度,更有向外伸展的空间。纵观她的散文创作,一事一物,一情一景,都不拘谨和限制,写起来十分从容,这恐怕是作家血脉里留存下来的独有的基因,生长环境和家族际遇暗中注定了写作者的个性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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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金云石山合影


文学创作是要有想象力,有语言天赋的。小说擅长写人物,而朝颜以散文的方式写人物,也给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审美情趣。比如,朝颜的人物散文,有着别样的文学气象,高老头、守门人、屠夫、根头叔、银花、来狗、海红、荣、珠、兰、兄长……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有的不亚于小说所刻画出来的人物形象。那种既写实又虚构,既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又对笔下人物进行精神参与,收放自如,展示了作品的空间张力。虽然说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只是片段、章节,看似节制,支离,却是作家的匠心所在。她散文里的对话也拿捏得相当精准,很能够体现人物的性格命运。在她的《游荡的灵魂》中,刻画了三个人物:一个是两个孩子先后坠井而亡的荣,一个是被人玩弄为爱癫狂的珠,一个是没当成女兵始终想不通的兰,她们的悲惨命运通过情境造势和事件复原,呈现了一种富有质感的画面,读来令人唏嘘感叹,让读者体会到人物散文的独有魅力。

我想,“麦菜岭”这个地名,现在将和朝颜完美地联系在一起了。无论它是固有的,还是作家虚构出来的,都可能作为朝颜往后写作所绕不开的情感高地和精神空地,这或许是她的一种宿命和抵达,因此,她说:“当我在写作中回到滋养我生命的村庄麦菜岭,那些童年的苦难,那些草木和动物,那些被清风灌醉的夜晚,那些无数次进入梦境的月光,一次次地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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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她,你怎么起笔名叫朝颜的?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朝颜,不是早晨的容颜,其实是一种花,别名就叫牵牛花,是一年或多年生草本缠绕植物,因为其花状如喇叭,有些地方也称它为喇叭花,分布于大江南北广大地区,同样年年岁岁出现在麦菜岭的溪流旁,田塍边,山冈上。它是谦虚的,柔弱的,骨子里却是坚韧的,表现出对未来的深情向往和默默攀升。啊,原来,朝颜就是牵牛花、喇叭花,我们常常看见的,在春天的大地,夏天的大地,到处都是的自然随性的花朵。

我觉得这大概也是作家朝颜的个性特征:“矜持的内里,是藏得很深的自卑,深怕一不小心便露出怯来。露怯于我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因此,我宁愿沉默。因为写作与喧哗热闹无关。”

“素罗笠顶碧罗檐,脱卸蓝裳着茜衫。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宋·杨万里《牵牛花》)读这本书,请走进天空下的麦菜岭,去看朝颜吧。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很多朵自己的牵牛花,开放在自己心灵的故乡大地上。


邱华栋:朝颜的情感地理与故乡书写

邱华栋,小说家,诗人。祖籍河南,生于新疆,十六岁开始发表小说,十八岁被武汉大学中文系破格录取,后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研究员。曾任《中华工商时报》文化版主编、《青年文学》杂志主编、《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出版、发表有各类文学作品八百多万字,单行本近百种,获得各种文学奖三十多次。现为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


邱华栋:朝颜的情感地理与故乡书写

图书信息:

书名:天空下的麦菜岭

书号:978-7-5034-7731-7

出版商:中国文史出版社

作者:朝颜

图书分类:I267

开本:16;

页数:232页

字数:210千字;

印张数:14.5

定价:32.00元

出版日期:2016年6月;

版次:1版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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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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