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跟随游击队行进,没曾想与敌人的保安大队遭遇。
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便打响了。
一个老队员安排他藏匿在一辆被炸毁的汽车底盘下之后,又冲了出去。
游击队最终被保安大队围困在一片方圆不足百米的空旷田地后,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敌人开始打扫战场了,他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声响。
零星的枪声仍在寂静的夜里不时响起,他知道那是敌人对受伤战友身体上补射的。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记得前几天刚参加游击队时,那个老战士对他说:“伢子,打仗时,要尽量保护好自己,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战斗,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跟敌人拚啊?你才十几岁,参加几次战斗就懂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竟然就这么惨烈,他内心有点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有些迷茫了。
敌人的搜索慢慢靠近了他所隐藏的位置。
一束耀眼的手电光射来,他的眼皮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随后,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躺着别动,等我们走了之后再出来。”
他虽眯缝着双眼装死,但还是看清了那张白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眼镜的敌军军官,那张脸他是认识的,那人是他以前雇主家的独生子春生,他俩相差十几岁,虽逢年过节时见过几次面,印象并不深。
三个月前,听说春生从省城一个驻防部队调回到这个小城,据说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父母,没曾想今天竟在此尴尬地遇上了。
伢子趴在原地,没有吱声。
敌人终于搜索完毕,走远了,伢子慢慢地从车下钻出,踉跄地走进黑色的夜里。
三年后,伢子在经过大大小小的近百场战役后,成为屡立战功的大英雄。
后来,战争终于结束了,他就给上级打报告,说是想回家务农。
因为在他心中始终抱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以前都是给春生家种地,这回终于可以种上自己的地了。
上级考虑到他是英雄,又对庄稼不陌生,便把分配到家乡的农业部门任职。
那时的春生也已回到镇上,由于曾是国民党军官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处处遭人冷遇。后来又经历了各种运动,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而伢子则平步青云,成了县农业局的局长。
有次,伢子列席一个地富反坏右的批斗大会。
在台上,当他看到春生被激情冲昏头脑的群众辱骂、殴打时,他虽心生同情,却是无动于衷。
这样的日子直到二十多年后,春生得到平反昭雪才有所改观,政府根据他的特长,将他分配到了财政局工作。
伢子虽没文化,但资格老,又是本县人,所以仍在农业局长的位置上闲坐着,局里的大小事务统统由几个副局长打理。
又过几年,他感觉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做派,也不是他本人作风,就跟上级领导打报告要求提前退休,领导正求之不得能空出个位置来安排其它人呢?便欣然同意。
没有工作的日子他都背着手溜达着过的,没事时就会溜达到春生的老宅,同他叙旧。
那天,他问春生:“春生哥,当年批斗你时,你怎么不说出你曾救过我的那个事啊?”
春生笑着逗他说:“我要是说了,你小子不承认,我岂不惹了更大麻烦?”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放过我?”
“因为那时你还是个孩子,未成年,再加上咱们认识,我能下得去手吗?”
伢子听了他的话深有触动,想到当年如果不是春生给了他新的生命,他早就成孤魂野鬼了,而他却在春生最无助的时候竟然袖手旁观。想到此竟有些愧疚地说:“还是你行啊?读过书,大度!不像我小肚鸡肠,顾虑重重,思前想后的……”
“不过,说实话,听说那时你成为英雄,我还真有点后悔。因为英雄的双手,又何尝不是粘满了对方战友的鲜血呢?只是后来回过头再想,毕竟那时是战争时期,属于你死我活的年代,不能太认真。幸好后来我弃暗投明了,不然,谁还会知道你这个当年人们眼中的大英雄,曾经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呢?哈哈。”春生说出了心里话,忍不住开怀大笑。
伢子拍了他一巴掌也笑道:“真没看出来,你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不吱声。我说当年经受那么多的批斗,都没有把你给整死?原来你是想留口气来揭我老底的呀?知道你心里始终不服,要不然,咱俩单挑一个试试?”
“你以为我傻啊?我比你年长十几岁,现在当然不是你对手了,年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较量呢?”春生感觉又戳到了伢子的疼处,更止不住笑。
两人的笑声穿破庭院,在夜的上空回荡,而后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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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0